少年人没见过世面,遇到事爱大声喊叫。麦卡斯大叔说过他很多次,总应着下次改。
阿悟端着混合物,不敢马虎,“我进屋看,东西大多好好的,就想着理一理。结果发现!呜呜呜,好不容易磨的粉粉,都不能用。怎么这么巧,倒在这盆里。呜呜呜。”
白色液体和白色粉末融合,团结成块。
秦艽凑过去看,混合物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白水荡着粉末,形成一碰就散的小球。
阿悟吸吸鼻子,话都说不利索,“浪费了,加热一下,也能吃吧。”
木堆上还存着些火。麦卡斯大叔也没拦着。阿悟把盆架在木头上,来回晃动搅匀。
他用手指蘸了点,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混合物在盆里变大,阿悟挖了一块,“你也试试,大叔,吃。”
秦艽从阿悟手上分下一口。起初闻的怪味一点都不见了,还有股浓厚的奶香。
他把盆抢下,加速摇晃,让阿悟找根棍子搅和。
“快,快一些。”
两个人跟时间赛跑,香气充斥着餐馆每个角落。
“砰砰砰”!
敲门声比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守卫队的士兵架着牛伯出现在麦卡斯餐馆门口。
“我说过,下次可没那么容易。麦卡斯大叔,这个老东西说你,偷窃了他的财物。哦,就是这个。嗯,真香。老匹夫,你自己说。”
牛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肿了一大片,额头也有血液不断流出。
他被两名士兵拖着,麦卡斯大叔搬椅子让他们坐。
“不不不,我们可不敢收你好处,只要你,嘿嘿,让镇长满意,一切容易。”
老大踹牛伯,“路上话不是挺多,怎地不开口了,我帮你说?是什么这么好闻。”
锅冒着白汽,散发出甜香。守卫队士兵流口水,他们在外面巡视半天,还没来得及坐下,享用一顿美食。
老大一人敲了一下爆栗,“矜持些!麦卡斯大叔,这是什么东西。”
老大眼珠打转,“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们替你尝尝。守护百姓,吃坏肚子,我们可担待不起。”
得了老大首肯,士兵松开牛伯,把秦艽和阿悟撞开。
锅里的硬块差不多收干了,只剩下一些淡白色汁水。
士兵看了半天,端起盆朝老大走。
“老大!那个东西没见过,硬**,看起来不是好玩意。老东西说给麦卡斯大叔送的就是这些?只剩这么点了。您先喝,给我俩留一口,尝尝鲜就行。”
守卫老大满意点头,接过盆对着仰头。
秦艽一拍腿,“哎呀!”
与他同时发出声音的是守卫老大,液体顺着喉管,烫到又受到惊吓,被呛得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守卫老大干瞪眼,一头扎进外面晾凉的水里。
老大火冒三丈,守卫不怕死地舔了一口,“真香!”
秦艽在旁边看得干着急,“啧!你们,拿去吃吧。”
守卫的手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盆子已经脏了,骂他们只会激化关系。
不如卖个便宜,和他们换下牛伯。
麦卡斯大叔看懂他的提议,铺好餐具。
老大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和手下一起,被按在凳子上。
“麦卡斯大叔,看在老邻居的交情,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他有些害怕。
镇长说过不打平民,只能给他们意思意思。真遇上那些不怕死的,外强中干的巡查队员,谁的对手也不是。
老大声音都在发抖。
阿悟块头那么大,对付自己和一个手下毫不费力。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但是他们还有牛伯和麦卡斯大叔。
如果他们发出叫喊,引来外面的人。巡查队的脸要被丢干净。
老大换了副脸面。
“好伙计,你还记得以前。”
“闭嘴。”
秦艽被麦卡斯大叔喊过去帮忙,阿悟一个人盯三个。
牛伯瑟瑟发抖,赖在椅子下面不肯出来。
“是我,都怪我。”
阿悟威胁巡查队三人不准出声,半蹲下来劝慰牛伯。
秦艽爱吃蛋糕,没想过制作流程如此繁琐,心里萌生放弃的打算。
麦卡斯大叔看出他的意图:“年轻人,还没开始,要打退堂鼓么。”
秦艽:“我在家看老师做过,没见得有这么复杂。”
他懒得更改称谓,反正说多错多。
“大名城比萝藦小镇技术先进,种植物种类繁多,自然没有太多困难。”
“怎么办,牛伯停不下来,哄也哄不好。麦卡斯大叔,快来看看!”
阿悟探半个脑袋。他不敢让三人单独在外面,只能一面看着,一面露头招呼信任的人。
室外能接水的东西都被阿悟用上了。
牛伯不知触发了哪里开关,双眼止不住流稀浓的白水。巡查队三人互抱胳膊,单腿挤在一条宽板凳上。
“救救我们!”
老大见有人来,顾不上面子,扯嗓求救,“小虎,大叔!让他停下!”
牛伯嚎啕大哭,地上聚了一层泥泞。
秦艽蹲下身,手指沾了一点液体,放在鼻子前闻。
他到麦卡斯大叔身边,问了两句,得到肯定。
秦艽请阿悟接巡查队到干净地上,麦卡斯大叔疏通地上剩余汁水。
“长官,这是我们新的菜色,请尝。”
麦卡斯大叔让秦艽放手去做,解决不了的,全权交给阿悟做主,自己带着牛伯跟巡查队三人找镇长安。
巡查队老大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嘴里东西还没吃干净,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是什么,还挺好吃。”
他正色,要在小弟面前保持威严。
老大咳嗽一声,“麦卡斯大叔,你今天放过我们,我做主,这个月,不,这个星期,兄弟不找你麻烦。其他人你避着点。”
麦卡斯大叔拒绝,“那怎么行,我们去让镇长先生评评理。”
镇长安为维持形象,颁布互市法令。明面上并未与这些商人撕破脸皮。凡有闹动也由巡查队他们自行担着。老大额头冒冷汗。
真捅到上面,镇长安不会保他们。
巡查队老大腆着脸笑,“大叔,您看,老邻居,您也不希望我们哥仨没饭吃,对吧。”
麦卡斯大叔冷哼。
“您行行好,别到镇长那里,放我们一条生路。”
老大毫无日前倨傲神色,恳切的眼神巴巴地看着麦卡斯大叔,见他不动容,又转向阿悟。
“小老虎,帮帮忙,说句话,你小时候我还拿过鸡蛋给你……”
从屋外拿盆的秦艽愣在门边。
麦卡斯大叔经营餐馆,都只能吃些草籽树皮,成天东晃西逛的巡查队,居然还有鸡蛋吃。
“以前啦,以前,老虎刚来的时候。”
阿悟和秦艽视线相交,两人统一望着麦卡斯大叔。
大叔卷了烟叶,放在鼻头闻了闻。
“他也是听命令的。”
阿悟踢了巡查队老大一脚,跨过去,到秦艽旁边。
牛伯好容易站起身,给三人解绳子。
麦卡斯大叔答应让他们出去,回报是弄些鸡蛋给秦艽。
这不是容易的事。
麦卡斯大叔告诉秦艽,镇长安到萝藦小镇后,他们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巡查队偶尔改善伙食,用的是从居民家里搜刮的食材。
那时阿悟刚到餐馆工作,干湿潮热的气候加上毫无节制的做工,才入夜,他就高烧发热,一个劲说胡话。
麦卡斯大叔彻夜不眠地照顾他好几个昼夜,勉强才把热度控制稳定。
接下来就是养护身体。镇长刚下令种植新作物,怕他们不尽心,收走所有能吃的东西,按量供应。餐馆需求大,麦卡斯大叔能找的地方都看了一遍,除了些碎肉沫沫,只有几根菜叶。
绿色的叶片片成几瓣,放久了打蔫。麦卡斯大叔也叫不上它们名字,一股脑丢进沸腾开水的锅里。
阿悟个高,干的活重,自然吃得多。没有油味的汤水浑然无味,连着几天都是这样。阿悟抿嘴,不好说别的。
麦卡斯大叔尽力了。阿悟知道,是镇长不让他们过好日子,刚栽下去的种子都被镇长和他的狗腿子们拔光了。
当时巡查队老大还没爬到这个位置。他才入职不久,满怀热血去找长官说理。还没见到镇长,就给人蒙着头揍了一顿。
老大找不到打他的人,一拐一瘸地扭到街边搓烟条。镇长身边富贵的人抽一根漏半根,他在地上捡一捡,还能闻个味。
他看见小镇上空的白烟,薄烟弥散,没散尽的光线混沌着将本就不大的小镇分成两半。
街上没半点热气,不时传出咒骂和啜泣。
老大扒在门上踮脚朝里探了探,从口袋里掏出凉了的鸡蛋。
鸡蛋在门口放着,老大垒了块石头挡着,想了想,敲餐馆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老大在街外柴堆后面,隔着窗,看稍年轻些的麦卡斯大叔不安且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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