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徐新岚不在，和DARE的老熟人很久没见，难得有机会聚一聚，于是复盘推迟到了第二天。

黎宣皓边走边说：“现在论坛超话绝对起高楼了，某C队教练对阵老东家怒送大场积分。”

“他们骂不了太久。”灯光和暖气驱散了寒意，林露声伸手摘了羽绒服帽子，“下一场比赛，遭殃的就该另有其人了。”

林露声指的是顶替柳深位置的对抗路。柳深再怎么不济，在对抗路打了一年多，经验和对手数据库都不是寻常新人可比，何况还是临时转位置。

黎宣皓沉默了一下：“其实柳深以前挺厉害。”

“是。”知己知彼，林露声看过柳深刚出道时的比赛录像，花木兰一闪救世、关羽绕后四杀，都是足够留下记忆点的操作，虽然版本已经变迁不少，但林露声依旧能感受到柳深在赛场上的统治力。

但一个选手在赛场上的表现受太多因素影响，天赋和实力只是最不值一提的敲门砖。

“他的心态和以前差太多。”

“他变成现在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是我的问题？”

林露声讶然看了黎宣皓一眼：“你都会反省了？”

“别净说不爱听的。”

林露声：“那没了。”

“……”黎宣皓深受打击，“算了，去我那儿？”

Crown财大气粗，选手出行一直都住单人间，黎宣皓的还是宽敞大套房，更适合游戏开黑。

这个时间点，放在平时林露声已经困了，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卸下心头一块大石的原因，的确想去王者峡谷里遛两局。他想了想：“不用吧，各回各家，开组队语音不就行了？”

“那能培养什么默契啊？”黎宣皓给他一拳，“你就不爱开麦说话，必须现场监督你。”

沟通频率低是林露声一直被诟病的问题。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房卡，又放回去：“……行行行。”

黎宣皓的房间风景视野最好，落地窗一眼望出去，蜿蜒的河流两岸灯火璀璨，房间里就不一样了，在林露声朝屋里看第二眼之前，黎宣皓飞快把摊在床上的衣服拢起来，塞到了洗衣篮里。

林露声把羽绒服挂起来，靠到沙发里，打开游戏发出一声熟悉的“timi”。

黎宣皓很快坐了过来，距离不远不近，身上带着啤酒花的味道。林露声想起他喝醉后原地退化成草履虫的黑历史，眉梢不由得跳了跳。

五分钟后，某直播平台主播在弹幕的提醒下，发出一声尖锐爆鸣：“宣告和银河？……高仿吧，这个分路怎么可能是本尊？”

与此同时，黎宣皓骂骂咧咧：“我去，我为什么分到游走了，逆天。”

第一百次忘改分路的林露声：“……”

主播：“等一下，这个宣告要和我交换分路？他要中路？给不给啊兄弟们。”

主播正在犹豫，黎宣皓发出自己“游走3段”的战绩。

主播汗流浃背：“这个分段居然还有3段的游走！绝对宣告本人吧！”

队列里又交换了位置，见银河把暃换给了宣告，而银河在第一秒毫不犹豫选出了元歌。

游戏进入加载，队伍中两人的职业标亮起，主播这才相信自己的运气，喃喃地道：“我要看到银河的元歌首秀了？”

口口相传，闻风而至的粉丝挤满了这个不知名小主播的直播间。

——怎么是银河宣告在双排？

——主播你别和射手连体了，我要看他俩视角。

——慕名而来看父子双排。

由于对宣告的本命英雄太有信心，每次发起进攻，主播都忠心耿耿冲在最前面，最后暃极限上墙跑路，他的少司缘横尸遍布峡谷，而林露声的元歌变身成对面曹操，已经追着对面射手砍进高地。

——宣告一分钟点五次发起进攻，银河一次没理。

——感觉主播才是宣告的双排队友。

——银河：宣告？不认识。

“他们的顶级牌子都是我的命换的。”主播开始哀嚎。

局内交流打断他的哭诉：“法师来拿蓝。”

——？

——刚刚那个信号是宣告发的？

——月白：王者荣耀有这句话？

——多年之后，人们称这一天为银河事变。

林露声凭实力抢走了带线权，对抗路大哥根本不敢反抗，自觉清理中路塔兵。林露声杀穿一路，听到这句信号，总算从敌方家门外撤回野区，从宣告手上接到打了一半的蓝。

——豹豹猫猫和好了要好好打下一场啊，不要让我担惊受怕了。

——刚把Crown当主队就输比赛，不想活了。

一局游戏结束，林露声的元歌拿到mvp，评分牌子是“顶级对抗路”。

“进来是打野，开局是中路，结局是顶级对抗路，”主播大受震撼，“这就是元歌的精髓吗？”

黎宣皓放下手机，用胳膊撞了一下林露声：“快换回中路。”

林露声却忽然没头没脑地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哈？”黎宣皓根本摸不着头脑。

“不全是你的问题。”

黎宣皓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酒店走廊上自己的那句话。明明是一句生硬又蹩脚的安慰，黎宣皓却乐了：“你刚刚那局不会一直在琢磨这事吧？”

林露声低头换分路，不理他。

算了，林露声能安慰人，本来就是一种安慰。

黎宣皓道：“也对，毕竟你刚来的时候，我俩差点打一架。”

但黎宣皓却有点乐在其中，就像游戏里的顺风局，一边倒的碾压没意思，极限翻盘才让人欲罢不能。如果说当初的他有问题，那现在呢？算不算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你看看你这狗脾气，我还是太包容了。”黎宣皓感叹。

“你这话比鬼故事都吓人。”林露声吓得直接退出房间。

“回来啊你！”

*

柳深轻手轻脚掩上自己房间的门，朝基地内平时不常踏足的方向走去。

昨天队伍回到基地已是凌晨，大部分人都会拖到下午才起床，只有一夜未眠的柳深既疲惫又清醒，不堪折磨的精神迫切需要一个最后的解脱。

方澈的工作时间很规律，十一点半会去餐厅用餐，柳深和雒言说好，雒言看到方澈带着团队出现在餐厅，就给他发消息。

LY：来了。

柳深心头顿时狂跳，胃里像有一条毛巾拧着，按照夜里千百次在脑中的演练和设想推开了工作室的门。方澈的工作电脑就放在桌上，运行着屏幕保护程序，柳深抖着手触碰鼠标——需要输入密码。

“把这个连上插槽就好，如果还不行，就打微信电话。”脑中响起雒言的嘱咐，柳深朝身后不安地看了看，空无一人，这才紧张地拨通电话。

熟悉的铃声响到第三遍，无人接听，柳深第一次发现，这个铃声竟然是如此漫长。

“叩叩”。

身后，敲门声蓦然响起，柳深瞬间僵住，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这么巧，你也来找方总监？”闯进耳朵的是一道冷冷的声音，化成灰柳深也能辨认出来。

他的后脖颈像被冻住的鱼，好不容易转过身去，林露声靠在门边，好整以暇看着他。

柳深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却发现林露声送来的借口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他扯出一个假笑，不着痕迹移动两步，挡住电脑的插槽位置：“对，总监好像不在。”

“那就怪了，他的电脑居然是输入密码的界面。”林露声挑了挑眉，朝柳深遮挡的位置伸出手，柳深下意识反手去挡，却陡然心下一沉。

毁了。

林露声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偶然吗？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洞悉了自己的所有意图。

柳深拔出雒言给的U盘，紧紧捏在手心，金属的边缘硌得皮肤生疼，他却没感觉到一般。林露声直回身子，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

在黎宣皓身后看到雒言的一刻，柳深如坠冰窟，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你出卖我？”

雒言这个人，有时真的很像人机，即便这个时候依旧淡定：“不是出卖，只是队长的任务。”

柳深彻底明白过来：“你们做局算计我？”

“我始终希望错的人不是你。”黎宣皓说。

柳深反而笑了出来：“可你心里早就怀疑我了。”

黎宣皓无法反驳，却不想再掰扯谁信任谁的问题，脸上露出有些疲倦厌烦的神色：“大家体面一点吧，俱乐部会宣布你以伤病的理由退出后面的比赛。”

柳深怔住。掌心里的痛这时候才进入他的大脑，恐惧感弥漫全身。体面？说着好听，可他今非昔比，离开了Crown还有哪个战队愿意接手，一旦因为无法转会而退役，收入、荣誉，就什么都没了。

“让我打到这个赛季末吧。”柳深祈求地看向黎宣皓，“我不要工资也可以，反正也没人可以上不是吗？”

“不是没有。”清冷的声音勾起柳深刻骨的寒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害怕这个人。

什么意思？柳深茫然地看向林露声。

“雒言之后会以替补对抗路的身份上场。”

雒言？他不是中单吗？柳深的绪停滞片刻，忽然一道闪电劈下。

局是林露声做的，马前卒却是雒言！他想要首发的心思迫切不假，图谋的却不是中单，而是对抗路的位置。

何其可笑！柳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崩溃又讽刺地笑道：“临时让中路转对抗吗？对抗路有多少对线细节和英雄细节，就算我排不上T0，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可以顶替的！”

黎宣皓的脸上表情很淡：“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战队宁愿没有对抗路，也要把你换掉？”

柳深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脸颊没了血色。

他扭头看向雒言，只恨目光不能化作一把刀，把后者刺个对穿：“你踩着别人上位，迟早要遭报应的！”

偏偏，他激愤的态度分毫撼动不了雒言。

“柳哥，犯错的人是你。”

柳深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显得暴跳如雷的自己更为难堪。

怎么不可笑呢？他以为事事以黎宣皓为先，就能在这个战队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事实则是，林露声来俱乐部之后，吵架也好，破冰也好，林露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黎宣皓几乎所有目光。

还有他们队的射辅、其他战队明星选手……

林露声的游戏天赋算不算顶尖他不知道，但人就是这样肤浅的视觉动物，不是吗？

“是我错了。”柳深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我拿什么和你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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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