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提到了孩子，刘钰身上的怒气少了几分，转而朗声嗤笑道：“你叫我关怀她？什么时候这样贤惠了？上回，我不过多看了你院里的丫头两眼，你便把人打了发卖出去，可有此事？”
苏月锦闻言，打从躺下起就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心说这位爷这是终于不生气了，便就赌气转开身子，挪到床边，使性子道：“叫二爷关怀她，又不是叫二爷喜欢她，二爷只能喜欢锦儿，若二爷喜欢旁人。”
果不其然，刘钰从后凑了过去，又把人抱进怀里，笑着问：“如何？”
“我便再不理二爷了。”
“小没良心的，爷我还不宠你，你看你这儿的吃穿用度，比爷府上的正经奶奶还好，你还不知足。”
她这才开颜，心中窃喜，刘钰到底还是疼她的，她虽为人外室，可日子过得确实不比大户人家的奶奶差，四方胡同的邻里，她娘家的亲戚，每每来了这院里，都惊叹于她的富贵体面。
——
钟毓馆
这一早，若芯正坐在妆台前被晴儿伺候着梳头，听见外间传来哒哒哒的小跑声，一转头，果见阿元的小衣裳在门框边儿上若隐若现地摆动着。
若芯抿着嘴回头冲晴儿笑了笑。
晴儿也笑道：“看见你啦，快出来吧。”
阿元探着小脑袋往里瞧了瞧，见自己被发现了，这才跑过去扑到若芯怀里撒娇。
若芯抱着孩子问：“怎么起得这样早，你庭妈妈呢？”
阿元：“妈妈在觉觉。”
若芯闻言不由心生诧异，想那庭娘是康氏亲自给阿元挑选的奶娘，最是个认真有谱的人，怎么这会子孩子自己跑来这半天了，也没半个人跟着。
叫晴儿一打听，这才知道，庭娘貌似不小心着了风寒，昨日夜里吃了药，这一早便多睡了一会，阿元醒了见庭娘睡得香，就没喊她，自己跑来找若芯了。
直到若芯梳完头，庭娘才慌慌张张从外小跑进来。
阿元小人一瞧见乳母来了，还以为要抱他吃饭去了，高高兴兴地跑到庭娘身边，张开手要她抱。
庭娘刚要去抱阿元，伸出的手僵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跟若芯告罪说：“姑娘，我昨儿就是打了个喷嚏，想着不碍事，就没告诉姑娘和紫嫣姑娘。”
若芯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庭娘垂下去的脸，笑道：“这时节，得风寒也寻常，看你这气色好得很，不必告诉紫嫣了。”
可见庭娘左手搓着右手，还是不敢抱阿元，忙又劝慰她道：“姐姐要不休息半日吧，我来照看他，我见你总这样提着心，生怕孩子摔着冻着，也难怪会熬垮了身子。”
庭娘听若芯这话，句句说到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抱起孩子，陪着她一起去了暖阁里用饭，嘴里自是说不尽的感激：“谢姑娘体谅，我，我是有些太紧张哥儿了，我得这样的差事不容易，况且阿元又是这样懂事的好孩子，我是一刻也不敢松下来的，姑娘是学医的，句句都说到我的症候上，还来宽我的心，我命好，伺候了姑娘和小少爷这样的主子。”
若芯随口应着：“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姐姐生养过两个儿子，如今帮我照看阿元，我谢你还来不及，提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算哪门子主子。”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西暖阁，小丫头们正在陆陆续续摆着早饭。
庭娘揽着阿元坐到若芯对面，一面给怀里小人喂饭，一面又苦口婆心地劝她：“姑娘，我僭越，多说几句，姑娘别不爱听，姑娘手里有阿元这么个宝贝，倒是抱着孩子同二爷多亲近些才是，二爷对阿元，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什么给什么，就怕委屈了。”
“多谢姐姐提点，吃饭吧。”
这显见得是真不爱听了，庭娘只能讪讪地闭了嘴，待用过饭，若芯照例出了门，去长春馆伺候抄写了半日。
却不想，中午回来后，院门口的小丫头就告诉她说，已将庭娘先挪出去待用了。
原是刘钰不知听了谁说，知道了庭娘昨日吃药的事，怕孩子过了病气，执意要将她挪出去避疾。
若芯无奈摇头，忍不住自嘲道：“竟还有脸同庭娘姐姐说什么不用报了，便是阿元的事，如今也由不得你做主了。”
庭娘不在，若芯只能亲自上阵照看阿元，除了孩子的日常起居外，还要陪着他四处玩，偶尔带去见见长辈。
好在这几日因照看孩子，康氏许她不必日日去长春馆请安了。
这日，王老太太心血来潮想抱阿元，便叫若芯一早带了孩子来慈园请安。
老太太先是问了问庭娘的病，后就绕有兴致地拿出百家姓来教阿元认字，许是老人家岁数大了，兴致起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上眼皮就垂下来同下眼皮打架。
若芯见状，忙斟酌着上前说话，又给阿元使眼色，这才带着孩子从慈园出来，不敢扰了老太太休息。
可这时辰却有些不凑巧，她刚领着阿元出了慈园的门，就瞧见刘钰带着小厮，从那边的鹅石子甬路上走了过来，同他们母子撞了个正着。
阿元已挣开若芯的手，欢呼着叫着爹爹朝刘钰奔了过去。
刘钰似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们，高兴地一把接过阿元，举过头顶转了一圈，等放下儿子再一抬头，就瞧见了若芯。
若芯腿上像是系了两根线，皮影戏般扯着她，慢慢慢慢地往隐蔽处退去，像是在不由自主躲着什么。
“阿娘。”
她被这一声娘唤得顿住了脚，随着众人眼睛纷纷向她看过来，再不敢往后躲了。
“爹爹为什么不理阿娘，只同阿元说笑。”
这种话明显就是大人教小孩故意说的，若芯不由白了脸，窘迫地看向刘钰。
刘钰也向她看了过来，这会子不疑心是她有意教的孩子又疑心谁，心里却隐隐高兴起来，想说这女的终于开了窍，可算是知道利用孩子来同他修好，便顺着阿元的话答：“爹爹怎会不理你娘。”
说罢，竟还牵着孩子来到她面前，伸手去握她的手，在众人面前做出亲近的样子。
若芯不妨刘钰突然伸出手来要握她，手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可瞧着孩子和众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没再躲，叫刘钰握住了。
阿元小人见爹爹握了娘亲的手，也学着刘钰的样子去拉若芯的另一只手，开心地咯咯咯直笑。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叫若芯别扭地不知如何，可巧阿元小手伸了过来，她忙顺势抽出被刘钰握着的那手，两手反握住阿元，做出教育孩子的样子，说：“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午睡，别扰了你爹爹的正事。”
下人们眼睛毒，都瞧见若芯分明是故意将手从二爷手里抽出来的，纷纷在心里打起了鼓，这若芯姑娘到底怎么想的，二爷都这般示好了，怎么姑娘竟把手给抽出来了。
刘钰眼瞧着自己手心还没握热，就空了下来，瞬时冷了脸，许是觉得没面子，他又抬手一把抓住了若芯的胳膊，含着怒气逼问她：“你就没一句要跟爷说的话么。”
“有，有，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二爷若是要去看望老太太，还是换个时辰的好。”
听了这敷衍的话，刘钰恼得一把甩开了她，他力道重，叫若芯身子不由晃了一晃，阿元在旁，忙伸出小手拉住他娘亲的裙摆。
若芯这才又害怕起来，抬头恳切对上刘钰瞪过来的眼睛，低声道：“二爷，孩子在呢，孩子在呢。”
生怕这男人守着孩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刘钰再一次被这女人不知好歹的样子给惹得脑仁疼，心里咬牙想着，妈的，这都第几回了？老子竟忍了这么久还没发落她？况且此时孩子在侧，这女人就是看孩子，也得装着跟他唱一出父母恩爱的戏来，谁知她这都不肯。
“你也知道孩子在呢，拉着个脸给谁看，说你不知好歹都是抬举你了。”
话未说完，就察觉他这恼人模样吓到了阿元，孩子已是小脸发白，正害怕得直往他娘亲怀里躲。
刘钰忙收敛怒气，强端出笑脸来哄孩子：“快去午睡，爹爹有事先走了，明儿带阿元出去玩，好不好？”
阿元小脑袋从若芯怀里转出来，怯怯地点了点头。
刘钰摸了摸孩子的头，叹了口气，这才走了。
只等刘钰进了慈园的门，若芯才松了口气，赶紧领着阿元回了钟毓馆，进门见孩子仍还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忙哄道：“怎么了？不开心？那阿娘带你去找你小叔叔玩，好不好？”
那小人噘着嘴摇了摇头，若芯便又说：“要不我们去找娴姐姐玩，怎么样？”
孩子这才笑起来：“好，阿元喜欢跟娴姐姐玩，不喜欢跟小叔叔玩，小叔叔总欺负我。”
她到底心有余悸，怕刘钰方才的样子，给阿元小小的心里留下些不好的影子，只能好言哄着，又讲了些刘钰的好话，领着他一路去了谭松龄的云鹤院找娴姐玩。
谭松玲见若芯亲自领着阿元来了，从屋里笑迎了出来。
“哎哟，可真真难得，我这破落院子竟迎来了你这位客，咱们很该多走动才是，可没有我没事了去你那儿转，你反而不来我这儿的理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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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