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芯吓一跳,转头看着那被她碰碎的瓷器,只觉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
刘钰却看戏似的来了一句:“呵,这可是太太最喜欢的瓷器。”
若芯惶恐地看向了他。
“谁在屋里,打碎了什么?”
留在长春馆看门的孙妈妈,听见声音走了进来。
见是刘钰来了,忙招呼他道:“原来是二爷来了,二爷可有什么吩咐,院里的丫头都不在,有什么招呼我就是了,这打碎的我来收吧。”
又对若芯说:“都中午了,姑娘怎么还不回去,快回吧。”
说着往外推若芯出门。
若芯见孙妈妈这是帮她解围来了,感激之余,小声嘱咐她说:“妈妈,这瓷器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妈妈收的时候小心些手。”
说完慌慌张张走了出去。
刘钰直看着若芯一步步出了长春馆的院门,才回了神来,他思索片刻,回头又问孙妈妈:“太太怎没叫她去园子里?”
孙妈妈尴尬地笑了笑:“这....太太也没说不让姑娘去,丫头们都去了,姑娘若去,太太还能说什么不成。”
“也是,这性子怎么这么别扭。”
孙妈妈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二爷可别说这话了,若芯姑娘如今很有些样子了,以前我可是没听姑娘说过两句话,那岂止是别扭,简直鼻子眼睛横竖都不是,可方才你也听见了,竟还嘱咐我小心手。”
刘钰讥笑道:“识相就好。”
又说:“回头太太问,就说那瓶子是爷打碎的,我叫紫嫣找一个差不多的补上。”
说罢,去了园子里寻康氏。
这边若芯回了钟毓馆,用完午饭,就歪到了暖阁的贵妃塌上小憩,脑子却是一刻也歇不下来,不停想着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忍不住又是叹气。
这段日子,康氏一直对她冷言冷语,倒是府里其他人对她嘘寒问暖地客气,可又有几个真心,虽说王氏明令禁止不许府上人议论她同刘钰之前的丑事,可这禁令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倒像是拐着弯儿地提醒众人,提醒人她不是正经路数来的,就连阿元也免不了被人非议。
如今阿元被众人捧在手里,她才有这样的待遇,倘若一朝,刘钰有了嫡子,阿元又不得父亲待见,到时如何,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事,还不早晚又被人翻出来说。
若芯越想心里越难受,躺了没一会儿就躺不下去了,起身提笔给家里写了封信,却不敢说别的,只告诉她父母,她和孩子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晴儿拿着信在二门外转,想找个相熟的人托出去。
转了一圈,相中了躲在门口角落里发呆的赖儿,这小厮平时总被人排挤,主子管事的都嫌他没口齿办事不利索,不待见他。
晴儿招手喊他:“你过来…我看你没什么事,不如替我跑一趟,我家姑娘想给家里带封信,你去草堂巷的帽儿胡同,把这封信送到顾府去。”
说罢,将提前备好的一把钱,塞到他手里。
赖儿捧着强塞给他的钱和信,愣了愣,他脑子转得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晴儿说的姑娘,是钰二爷院里的若芯姑娘。
“晴姐姐…我…我…不大认得路…”
瞧他推辞,晴儿忙道:“你悄悄的,没人知道,就一封信,不碍的,你若推辞不想去,要不我回了姑娘,姑娘是阿元少爷的亲娘,脾气可不怎么好。”
几番威逼利诱下,赖儿这才勉强应了她。
只那会儿天儿已晚了,他又真不认得去草堂巷的路,就没立时出门,想明天再去。
这一耽搁,却思前想后害怕起来。
赖儿躺床上琢磨着,这位新来的若芯姑娘没名没分,听人说还挨了钰二爷的打,若我偷偷帮她私相授受,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小厮也着实胆子小,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钟毓馆门口,反悔想把那钱和信还了晴儿。
刘钰身边的小厮田七,回钟毓馆取东西的空儿,就见有人鬼鬼祟祟在钟毓馆门口晃悠。
他提气喝道:“谁在那里?”
赖儿被这一声喝,吓跌了出来。
几句盘问,赖儿就把白天晴儿托他送信的事说了出来。
田七听了一掌拍下去,直打的赖儿眼冒金星。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位的信你也敢传,要让二爷知道,打不死你,滚…滚…”
收了银子和信,把赖儿赶走了。
田七取了东西,没敢耽搁,快马去了四方胡同,将此时报给了刘钰。
四方胡同是刘钰外室苏月锦的住处,彼时刘钰正同美人温存缠绵,听了外间田七的禀报,才起身出去,接了那信来看。
一封极家常的书信,没什么可看的,是小厮做事太小心,才大晚上的赶着来报,刘钰原该恼了田七扰他,却没出言责怪,盯着那信看了好半天,原是他惊奇发现,那女人字写的还挺好看。
“去告诉那小子,以后那丫头再让他送什么,一应都接过来,东西送到爷这里,银钱他留下,倘或她还找别的小子办事,一应如此。”
吩咐完又把信递还给了田七:“把这信送到顾府去吧。”
田七应声去了。
内室里,苏月锦见来回事的小厮走了,这才走出来,坐到刘钰身边,温柔道:“厨房里备了二爷最爱吃的卤煮,二爷饿吗?吃点吧。”
刘钰伸手搂住她:“这么贴心,让爷怎么赏你。”
一面说着,一面低头去亲怀里女人,却在怀里人抬头看他的瞬间,愣住了神,脑子里莫名浮现出顾若芯的样子,二人眉眼间倒是有些相似。
苏月锦半嗔半哄地对刘钰说:“那爷让妾进府里伺候你吧。”
刘钰闻言身子一僵,不悦地皱起了眉,把月锦从怀里推出去:“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
苏月锦瞧他变了脸,竟没有立时去哄,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委屈,叫她忍不住发恼,大声质问刘钰:“妾做二爷的外室,伺候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没有不周全的,二爷为什么不让我进府去。”
苏月锦是刘钰座下西郊营兰翎长苏志行的女儿,她爱慕刘钰,虽说刘钰脾气大难伺候,这么多年也不肯点头叫她进府,可她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他。
二人第一次见,是在苏家门前的大街上,月锦才到了家,下车时眼睛不经意往人群处一瞥,就瞧见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闲散地坐在马上,刹那间勾动了她的心,谁知就在她去看他的一瞬,那男人也向她瞧了过来,也是定定看她半日,这才骑马走了。
后来刘钰就将她养在了四方胡同的院子里。
刘钰抬手捏了捏眉头,一脸烦躁地打发她:“早同你说过的,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苏月锦闻言眼泪立时下来了,她越想越委屈,抓住刘钰的胳膊又是一阵哭诉:“我…我清清白白跟了二爷,这些年对二爷一心一意,我以为二爷有妻之前,不让做妾的进门,可二爷如今家里放着一个,叫我情何以堪。”
“怎么,你也想同那女人一样,去爷府上给爷添堵么。”
见刘钰真的恼了,苏月锦不敢继续多说,自顾自抽泣了一会儿,才软下语调,嘤嘤问道:“莫不是我不能给二爷添孩子,二爷才这般。”
刘钰瞪她一眼:“这是什么话,你避子药吃着,如何要孩子。”
苏月锦一直以为,刘钰不肯让她生孩子,是因为刘家家法森严,嫡子之前不能有庶子,可如今,她眼见着刘钰把那出身也不高的顾氏接进了府里,又对他的庶子那般疼爱,叫她怎能甘心。
她跟了刘钰两年,自觉刘钰对她与别的女人不同,总想着更进一步,可刘钰这些年却一直咬紧牙关,一丝缝儿都不漏给她。
见苏月锦哭哭啼啼,刘钰一时恼没了兴致,起身要走。
苏月锦见状忙拉住了他,又从后紧紧抱住他的腰:“二爷别走,我不提就是。”
这大半夜的,刘钰原也不想走,便就顺势坐了回去,冷着脸教训苏月锦:“你自己说,这些年爷可曾委屈过你,哪个外室日子过成你这样,况且那些话是早同你说下的,想进府就别跟了爷,什么时候生孩子也得听爷的,即应了,又何苦这般。”
说完撇开她,转头去了内室床上,不知怎么,脑子里竟又浮现出了顾若芯的眉眼,这回却是个不知好歹的模样。
不一会儿,苏月锦也跟了进来,吹灭了烛火,放下帐子,小心翼翼躺到了他身边。
刘钰仍还闭目沉思,过了好半天才说:“爷知道你的心思,她是我儿子的娘,进府照顾孩子那是长辈的意思,否则就凭她,也配住到我府里去。”
原是怕顾氏仗着儿子在刘钰面前得脸,怕自己就此失了宠爱,苏月锦才急不可耐地闹了出来,可听了刘钰方才那一番话,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假意嗔怪道:“二爷也是,好歹是给你添了子嗣的人,怎么说的这样嫌。”
刘钰没察觉怀里女人心思,手搭在额上,脑子里仍还乱糟糟的,半晌才又咬牙切齿地说:“那女的不识好歹,成日里一副死人模样,倒像是爷欠了她似的。”
这话叫苏月锦不由愣怔,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她自跟了刘钰以来,可从未见他这样发狠地说过一个女人。
只又试探着说:“二爷也该关怀些,好歹是小少爷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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