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约金?”吴一故作吃惊,而后又闲适道,“八十万啊,拿去好了。”
见莫共不说话,吴一又绕到莫共身前,微笑道:“你拿上那八十万又能做什么呢?能还上你抵押房子贷的二百万吗?还是能继续制作《戒律》呀?都不能吧,我把这些人都撤走,你和谁合作呀?”
这一切莫共都知晓,电影后期的制作费用还不是最重要的,即便她把一百万的窟窿填上,也没用,没有吴一的人脉和资源,即便电影后期制作完成也根本上映不了。而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原来你早都谋划好,就等着我往里跳?”莫共。
“你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也是按照合同规章办事啊。”
“当初要不是为了得到你,我能让你占股54%,拿到最终版权吗?”吴一,“不过,现在看来,你拿到最终版权也没什么用啊,你一没人脉,二没资金,怎么填补这个大窟窿呢?你找我之前没少找投资人吧,可是,有人理你吗?从当下来看,它只能搁置或者说死掉了!”
“死掉”两个字彻底刺激了莫共的神经,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甲快完抠到自己肉里面了。
“小姑娘,录音打开了?”吴一。
莫共心里微怔。
“有用吗?”吴一嘴角的笑容更加得意。
莫共很久都未再说话。
许久过去,吴一又说:“怎么样?莫大美女考虑的怎么样了?”
莫共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坐牢不可怕,但是如果逼我的话大不了玉石俱焚。可能你不太了解我,我平时最喜欢看悬疑小说和电影,我有100种方法让你死!”
莫共的心此刻已经静下来,双眼通红,娇小的面庞却如嗜血的猛兽。吴一心中咯噔一下,她是一个不容忽略的人,无论站在哪里,无论出不出名,你第一眼看到她就是这种感觉,永远不可以忽略。
“哟,小姑娘真是有骨气啊,年轻女孩子有点傲气会让人觉得很可爱,不过如果是骄傲过了头,那就是自找死路了。”吴一还是强装镇定,“好,那我就看看你这骨气能撑到何时,如果哪天后悔了来求我记得温柔一点,我是不会计较的,毕竟你这张脸啊真是让人难忘。”
“吴导师你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可能忘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天道?哼,”吴一冷笑一声,“别的不敢说,但在这个圈子里,天道在我手里握着呢。”
五年前,莫共在尚华电影学院进修的时候便听过这样的传闻,电影学院的导师潜规则女学生,不让学生毕业。原来这都是真的,吴一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莫斯科国立文化艺术大学学习之时,莫共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她与最好的闺蜜温芮被一名导师威逼利诱各种骚扰,莫共和温芮联络了其他几位受害者搜集了导师潜规则其他女生的证据和她们的聊天记录,全部打印出来贴在学校各大办公室和导师家门口。好在她们几人信念一致,都不是懦弱之人,她们当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大不了辍学不读,她们也深知此事的危险,事先订好机票,打算先转道欧洲再回国。
莫共的性格向来刚毅不阿,最终那名导师妥协了。
莫共知道这一次没那么容易,别人做了套,她跳了进来,而她浑然不知。
这些时日来,莫共怀着万分热情,每天早上五点出发、凌晨回来奔波于剪辑室,正每日憧憬着她的电影《戒律》上映会获得怎样的评价?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前期拍摄两个多月,每日拍摄时间比后期制作还要长,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拍摄属于自己的电影、做导演是她最大的梦想,她为此学习、积累经验、筹备了十年,而现在,彻底搅碎了她的梦。
《戒律》是一部小众电影,是《别处生活》中的一个真实事件改编的。《别处生活》是一位记者采访了二十位普通人记叙而成的真实故事,有艾滋病患者救助者、有铁道修建工人、有景德镇瓷器厂画师……十年前便出版了。
故事没有复杂曲折的情节,很简单的平铺直叙。莫共饰演的主角叫“于静”,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她从出生便患有艾滋病,父亲入狱,母亲年轻时吸毒患上艾滋病,母婴传播致使她也有。
母亲生下她没多久便因吸食过量毒品而猝死,父亲出狱以后也不知所踪,她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后来,她十六岁的时候,奶奶病重,也离开她了。
无人供养,没有经济来源,她也辍了学,早早去打工,但是病痛折磨,时断时续。屋漏偏逢连夜雨,打工时遇到坏人,将她卖到一座深山里,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老婆,她要逃走对方便毒打她,将她抓回来各种虐待。于是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她不敢说,如果说出来估计自己都会没命。
在她十九岁的时候,艾滋病救助者李继东到山里采药遇到了她,李继东凌晨时分躲过村民悄悄将她解救带出来。临走时,她告诉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自己患有艾滋病,那男人被气得满地抓狂,冲过来就要打她,被李继东强势按下,并将他暴揍一通。
她则站在那里阴森森的笑,她本就苍白的如一张纸,晚上笑起来更如一只鬼魅,既然老天如此待我,那我就还他一份薄礼吧……
李继东将她带回来,与其他艾滋病患者在一个大院里生活,在这里,于静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李继东专门将大院买下来,收留了三十多个艾滋病患者。这些患者的吃喝拉撒买药看病,大院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李继东负责。他原本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后来因为救助这些艾滋病患者,老婆儿子都离他远远的,生意也黄了。这些年下来,他变卖家产,将几千万身家都投了进去。知晓他的亲戚朋友都说他有病,放着豪宅豪车老婆孩子不要,跑去救助那些艾滋病患者,都是一些快死的人,救助下来又有什么用……
虽然这些人多数都是戒毒所和监狱中出来的人,多数都是年轻男女,年龄最大的35岁,偶尔也会有人欺负她,但李继东强势,且永远一碗水端平,从不偏袒谁,一直很维护她。最重要的是,李继东一个有妻儿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从未将她当做女人看待,而是当成一个孩子对待。这里的每个人,李继东都当他们是孩子一样精细照顾。
无论遇到多好的人,还是逃不过病痛的魔爪。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之时,于静时常将自己关在房屋中,不停的问自己,她这一生未做任何坏事,为何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没有像样的家庭,没有像样的读过书,没有像样的工作,没有谈过恋爱却被卖、被侵犯,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曾也很努力的想要在这个世间像样的活下去,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这一生就如飘零的落叶,从始至终,孑然一身,而现在,快要落叶归根了……
这部传记是莫共读大学时看的,当时她看完以后,大为震惊,几个月都从这个故事中走不出来,那时她就立志,这一生一定好好努力将这个真实事件拍出来,展现在世人面前。
为拍这部电影,莫共去采访了《别处生活》的作者,作者是一位记者,但是作者并不愿意透露那位艾滋病管理者的真实信息,只说他现在倾家荡产了却还在做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
剧本是三年前就写好的,这三年来,莫共不停的揣摩书籍和剧本,过一段时日便能够有新的发现。
于静到后期,皮肤发黑,骨瘦如柴,嘴里的牙齿也掉光了。为了拍出最好的效果,莫共开始减肥,她原本九十多斤,又减重十五斤,最后瘦到躺进了医院,挂水一周。平日里,莫共身体素质很好,从不生病,都极少感冒。
于静死亡之时的那个镜头,现场拍摄之时,莫共足足拍了十七次,那种从内心深处表达出来的绝望和不甘,无论任何时候看来,都让人震撼、同情,如同你面前便站着这么一个人,身临其境,如同你就是她……
片场,无数人都在赞叹,莫共好似就是影片里的人,为什么她能够演出这样的绝望和疼痛,因为她时常深夜里流泪、深夜里绝望啊!27岁的她早都明白,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电影拍摄结束,与后期制作空出几天时间,莫共躺在自己的出租屋中,足足三天没有出门,她太痛了,根本走不出来,在片场都好几次差点失控。也不敢去看心理医生,她害怕去了医院这次的抑郁症测评比之前还要严重。
后来,电影筹备的差不多之时,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竟然是《别处生活》书中的李继东,是一位非常直爽憨厚的人,他听到莫共要拍他的真实经历,十分感谢。
莫共提出想当面请教的要求,李继东并未拒绝,于是莫共远赴云南普洱拜访。
莫共非常庆幸,就是因为拜访了故事中的真实主人公,与他五天的交谈,莫共才掌握到这个故事的精髓,而李继东,也同意做这部电影的监制,吴一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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