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连着阴了三四天,天地沉闷的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莫共最不喜欢阴天,好像老天都是故意的。
她要去坐牢……整整三天,莫共眼睛都没有闭上,如果她去坐了牢,那么,她这一生就毁了,无论是否能找到那个人,她都要毁了,她绝不能接受这样残败的自己。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是被煎在油锅上!
第四日早晨起床,莫共站在浴室前,仔仔细细看着镜中寥落的人,忽然,她发现自己头顶偏里有一绺白发,心力交瘁,万分悲戚,原来人到绝境真的会一夜白头!
下午五点多钟,莫共见完最后一位律师往自己出租屋走,下了地铁还要再走一段路。刚下过大雪,路面湿滑,天阴沉沉的,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与这天色也相差无几,她花高价请了几位知名律师,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转弯之时,莫共忽而瞥见有两个小东西蜷缩在角落里,她凑近一看,是两只小土狗,身上落满了雪片,湿寒交加奄奄一息。莫共赶忙再凑近一些,那两只小狗已没了气息。
莫共这才想起,她早晨匆匆出门之时,这两个小东西便躺在这里,与早晨看到的姿势一模一样。大雪侵袭,而它们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别说躺的位置。只是脖子向相反的方向仰起来,安然的,看似没有任何痛苦与纠缠。
瞬时间,一种深沉隆重的难过升腾上来,生之悲戚!
两只流浪狗相卧而逝,因为友情因为爱情,或是仅是简单的同病相怜,总之它们安静的一起走了,这世界再不会给它们增添任何痛苦。如果可以,此刻的莫共除了震惊伤心之外,还想与其中的一只交换一下位置。
养了它们就要好好养下去,为什么要半路抛弃?
她忽然感觉那两只小狗就是自己,很多东西都苍白无力。
一整晚没怎么睡着的眼此时看着已经肿起来了,莫共走到洗漱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洗了一把脸,将那一绺白发往里塞了塞,27岁,她将要在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年华去坐牢?
她的“炼狱”熬出来了,坐牢就坐牢,她咨询了律师,不过是几年而已,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她真的答应了吴一的要求,那才是真正的腐朽,一辈子的灵魂腐化!
莫共洗完脸,化了一个简单的妆,郑重的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才离开。一个坚定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只有爱才能让你妥协,也只有爱才能把你打倒,别的不会!”
北京新城滨河森林公园,光秃秃的树杈、枝丫恣意横生,枝丫上面挂着的零星的几片干枯树叶在风中飘零,随时都要葬在泥土里。
大雪迷城,温度骤降,这一片平日里热闹纷繁的土地现在人迹罕至。
此刻,莫共跪在地上,不起身,即使我坠入深渊,也是坠入深渊的月光,是满目星辰都执眷的山河……
她不是普通的跪地磕头,而是与藏民一样磕的等身长头,并非因为哪个宗教,她不信神不信佛,是向天地祈福。
一愿父母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二愿哥哥早日回家;三愿那个人能出现,即便不出现也希望他幸福平安。她知道自己有点贪心,竟然能许这么多的愿望,但是如果她坐了牢就没有办法做这件事了。
这是她保持了好几年的习惯,无人知晓。她这样做是因为几年前去西藏,看到藏民们磕长头,被深深的震撼,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却一路转山转水,忍受饥饿与风雪的摧残,这纯粹至真的信念感染了她。
这世界永远是无形的东西控制有形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她肌肤里的炽热滚烫,到底埋藏着谁的深情?
或者说,她在谁的灵魂里孤绝永挚?
“你怎么了?”一位长相清纯的女孩,眨着忽闪的大眼睛问道,女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
莫共艰难的醒过来,脑袋晕晕沉沉的,头上、脸上还沾着雪,自己后背被这个女孩托着,她这才发现是刚才自己磕长头的时候栽倒在雪地里,这几日一连串糟心的事情袭来,晚上她几乎都未合眼。而这个女孩将她扶起来。
“谢谢你,我没事。”莫共连忙说谢谢,又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多说了几遍。
“不客气。你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没事,谢谢你。”莫共又说一遍。
“地上太冷了,我先扶你站起来。”
女孩吃力的将莫共扶起来,她的头还是十分晕眩,重又沉闷,头痛的毛病伴随她多年,此刻又肆虐的疼起来。
莫共并不重,而这个女孩比她还要瘦小,看起来八十斤不到,所以扶莫共起来也费了一些力气。
这里是郊外,现在下了大雪,更是连一处坐的地方都没有,女孩扶着莫共往前走几步,腿脚迈开,莫共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
莫共十分颓丧,眼睛低垂,似是有些睁不开,女孩担忧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去处了?你如果没有住处的话,可以去我那里。”
这里是北京,寸土寸金,来北漂的人没钱租不起房睡车站桥洞的多的是,女孩好似明白了莫共的处境。
莫共艰难的笑笑,她租的房子已经到期,而现在也确实没钱再续租,昨日她把行李寄回山西,现在好似就是要无家可归了。
“没事……不……”莫共嘴里的“用”还没吐出口,女孩便立刻打住:“什么没事,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这么冷的天,你睡在雪地里,肯定要感冒,你必须跟我回去。”
莫共看了女孩一眼,正想说不用麻烦之类的话,女孩却早早将她的话噎住:“你必须跟我回去!”
见她如此坚定,莫共也便不再推辞,她现在浑身发软,自己确实没力气走路。
来到女孩住处,昌平区的一座小公寓,四十平左右,收拾的整洁干净,一室一厅一卫,一座简约沙发和娇小的白色茶几,房屋陈设很新,看起来是近几年装修的。
“你叫什么名字?”莫共问。
“夏木。”
“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你的额头有点烫,量一下体温。”说着,夏木递过来一只温度计。
几分钟后,莫共拿出体温计,38.8℃,果然发烧了。
夏木赶忙起身去找药箱,莫共看着她的背影倒在了沙发上。
莫共昏昏沉沉的在女孩家里躺了几天,“面临坐牢”的这道劫难在她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重了,她几乎白天晚上都在睡。这是她这个月来睡过的最踏实的觉,把这几个月来没睡的觉都补回来了。
莫共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孩这么会照顾人,熬的粥软软糯糯,入口即化,还将水果切好一块一块的喂给她吃。
这让莫共十分不好意思,好几次她都说自己来,但夏木还是会喂到她嘴边。
“你多大了?”莫共并非好奇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人,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和夏木聊些什么,对于她的照顾,莫共真的很感动。
“二十三。”
“哦,我以为你十**岁呢,看起来很小。”
“好多人都这么说,我可能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小。”夏木轻柔的笑着。
莫共发现,窗台上玻璃瓶中的金色郁金香,在冬日阳光照耀下,活色生香,更显明艳灿烂。如同她的脸庞。
“确实是,很显小,很可爱。”莫共见她白天会出去,便问,“你做什么工作呢?”
“我大学刚毕业,结束了一段实习工作,现在正在投简历打算找正式工作呢。”
“哦。”
莫共望了望这间房子,夏木好似看出来她的意思,便说,“你尽情住在这里,没事的,住多久都可以,这房子是我父母买给我的,我不需要交房租。”
“好,谢谢。”
“你比我大吧?”夏木小心翼翼问。
“对,我今年27岁了。”
“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吧?”
“好。”
莫共犹豫一下才问:“我们萍水相逢,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嗯……”夏木挠了挠头,“我当时看你躺在雪地里,就觉得要帮一下你,不然你会被冻坏的。”
莫共温柔笑笑:“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估计真的被冻坏了。”
莫共住在夏木这里的十几天中,一开始吴一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她沉默或者直接挂掉,她一想到吴一那张脸便万般恶心,“小姑娘,电影不会一直被搁置,只要你同意我的要求,电影便能够继续制作,你的那些贷款什么的都不会是问题。”“不止如此,朝阳区香江花园的那套别墅也会写你的名字……考虑好了随时给我来电话,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你贴上全部家当费劲心力拍完这部电影获得的报酬能有多少,最多就是几百万吧,但你答应我的要求,可不止几百万,北京一套别墅的价格,我想不用我过多解释吧……”
……他说的话更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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