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的眼神认真,细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像冰层下跃动的暖流。她说完后也没管许昕雯什么反应,低头继续做题,别在耳后的碎发因为她的动作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她的肤色白,发色黑,两种颜色交相辉映,竟意外的和谐。
许昕雯单手托着腮,觉得自家这位新同桌真是有点“冷”。漂亮是顶漂亮的,鼻梁秀挺,唇形姣好,但就像个精致却没什么生气的瓷娃娃,情绪不外露,话也少得可怜。直到上课预备铃清脆地响起,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心里暗自思忖:看来,让这座“冰山”融化的伟大任务,注定要落在她许昕雯肩上了。
唉,她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谁让她就是这么个热心肠呢。
上午半天的课一晃而过,下课铃一响,许昕雯便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江挽的手臂,动作熟稔得像认识多年的好友。见对方只是微微一怔,并未拒绝,她得寸进尺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几乎要挂在江挽身上。陈驰揽着周自珩的肩膀从后面跟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嘴欠道:“许昕雯,就你这体重,别把新同学给压塌了。”
“陈驰你是不是一天不挨打就浑身难受?”许昕雯立刻扭头瞪他。眼看这对“世仇”又要吵架,周自珩懒洋洋地给了他俩一人一记警告的眼刀:“还吃不吃饭了?”
“吃!”许昕雯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拽着江挽三两步追上去,“把江挽带着,她刚来还不太熟悉。”江挽面色微变,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是没忍心说出口。
周自珩挑了挑眉,意思是他没意见。陈驰被几人落在身后:“你们等等我啊。”
正值金秋,校园里的花都落的差不多了,草坪上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花瓣。日头还是那么盛,恍惚间让人觉得夏天还没过去。一行人并肩走在操场上,江挽和周自珩站在正中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看的周自珩不自在的拨了拨头发。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倒是一点没有作为焦点的自觉,平等的无视所有人。
一中的食堂不算宽敞,但窗明几净,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许昕雯在排队打饭的间隙,尽职尽责地给江挽做着“生存指南”:“中午吃饭不用跑,反正咱们高一最先放学。但是晚上就必须得快点了,咱们教室在顶楼,光是下楼就得耗费半条命,要是再像散步一样走过来,好吃的菜早就被抢光了。”她一边说一边愤愤地吐槽,“真不能理解‘李麻花’为什么非要把强化班安排在顶楼,美其名曰‘安静’,上学爬楼梯爬得累死累活就算了,连抢饭都抢不到。”
李麻花是一中校长,因为善于压榨学生得此美名。江挽听着她清脆又带着点抱怨的嗓音,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一层笑意。
陈驰站在她身旁,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层变化,没忍住感慨:“哇江挽,你笑起来比平时好看多了。”话音未落就被周自珩踹了一脚,他捂住屁股怪叫:“周自珩你踹我干嘛,痛死了。”
“嫌你话多呗,这都看不出来。”许昕雯站在江挽身后,幸灾乐祸的偷笑。
“许八婆你还好意思说我?”
被他们这么一闹,江挽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唇角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甚至露出了两个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饱满的卧蚕让她整张脸瞬间鲜活起来。
周自珩盯着她看了几秒,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微妙的悸动,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他有些心虚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心底却不得不承认,陈驰这家伙,偶尔也说句人话。
“排队排的累死我了。”许昕雯正端着饭盘四处张望着找座位,一眼瞥见正准备坐下的陈驰,立刻发号施令:“小驰子,去给本宫拿双筷子。”
“不去!你自己没长手啊?”陈驰嘴上反抗得坚决,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想法,嘟嘟囔囔地站了起来。江挽看着他口是心非、不情不愿却又老实照办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还没等她回过神,视线就被一个宽阔的胸膛挡住。
是周自珩。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微微低头,带着几分探究看着她:“看什么呢?”他的声音因感冒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松散。江挽不得不仰起头看他,食堂顶灯明亮的白炽光线在他墨黑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他表情散漫,嘴角似乎总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很亮。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许昕雯就像一阵风似的插了进来,一把将两人隔开,同时挽住江挽的手臂:“周自珩,你说话这么凶干嘛,别吓到人家。”她拉着江挽往空座位走,“吃饭吃饭,饿得我都前胸贴后背了。”
恰好陈驰拿着几双筷子回来,看到周自珩还站在原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傻站着干嘛?真生病生傻掉了?”
周自珩:“……”他有时候真想给这两人一人一脚。
要不说江挽能被许昕雯逗笑呢,她简直就一小麻雀加百科全书,每当谁谁谁从旁边经过时,就会自动开启八卦模式。
比如现在,许昕雯捣了捣旁边人的肩膀:“看到一号窗口那边那个美女了没?”江挽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五官明媚张扬,气质出众,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她叫沈疏影,是艺术班的特长生,主修小提琴。”许昕雯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糖醋里脊,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们学校有个非官方的表白墙,军训那会儿不知道谁发起了一个校花校草的评选。”她说着,下巴朝沈疏影的方向微微一点,“喏,她就是热门人选之一。军训晚会的时候她上台表演了,那气质,那琴声,往舞台上一站就是女神范儿十足。”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先是做贼般飞快地瞄了一眼对面正安静吃饭的周自珩,然后趁他不注意,猛地凑到江挽耳边:“偷偷告诉你,你对面那位周大少爷也上台表演节目来着。”
江挽实在想象不出周自珩会表演什么,许昕雯看她疑惑的表情,脸上立刻浮现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得意神色,继续压低声音:“他唱歌巨好听!”
“初中毕业聚餐大家去KTV,全场就他唱的能在调上。”似是回想起某些不堪入耳的魔音,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都不知道陈驰唱歌有多可怕,那简直是大型车祸现场,听他唱歌要命。”
陈驰很敏锐的从某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干嘛呀干嘛呀,是不是说你爹坏话呢。”许昕雯白他一眼:“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稀罕说你。”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江挽,终于没忍住抬起眼,目光直白地望向对面的周自珩:“你军训晚会唱的什么歌?”
周自珩夹菜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他抬起眼皮,没什么温度地瞥了罪魁祸首许昕雯一眼,后者立刻低头,假装专注地数着米饭粒。他心下无奈,算了。
“《富士山下》。”
在那个华语乐坛群星璀璨的年代,班里同学听的歌大致分为三派:周杰伦、林俊杰、陈奕迅。《富士山下》这首歌江挽听得不算多,但旋律是熟悉的,也能勉勉强强跟着哼上几句。
“哎,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吃得最快的陈驰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加入话题,“那天晚上我好像还录了段视频,等我待会儿回教室找找。”
许昕雯这次难得没反驳他,反而眼睛一亮:“真的?快找快找!我也要看!”
陈驰得到鼓励,谈兴更浓,挤眉弄眼地补充道:“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效果多轰动,就刚刚那个沈疏影,军训结束后好像还托人给周自珩递过小纸条来着……”他话还没说完,周自珩就用手中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顺带递过去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闲得慌?这种没边的事也拿出来说。”
“走了。”周自珩说完,便率先端起基本没动几口的餐盘站了起来,显然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收拾好东西跟在他身后。
江挽安静地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周自珩挺拔却带着点不耐烦意味的背影,以及在他身边依旧嬉皮笑脸、喋喋不休的陈驰,还有时不时插嘴和陈驰斗上两句的许昕雯,感觉有些新奇。
她下意识地问走在身旁的许昕雯:“你们是不是有点怕他?”“他”指的是周自珩。
许昕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挽着江挽的手臂晃了晃:“怕?那倒不至于”
她凑近江挽,声音压得更低:“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崇拜,你懂吧?周自珩这个人吧,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其实特别有主意,也靠谱。久而久之,大家就自然把他当核心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发现没,他其实脾气挺好的,陈驰那么欠儿,他最多也就踹两脚,从来没真发过火。”
其实还有一点许昕雯没敢说,那就是成绩。要知道在强化班,想获得别人的认可很简单,考过他就行了。周自珩初中的时候一直都在红榜上,本以为分班考试他肯定在一班,结果事与愿违,出了点意外。
他语文考试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直接被判了零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迟到,连陈驰也不清楚,只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少年失魂落魄的站在考场外,是少见的狼狈。
回到教室,距离中自习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陈驰一回到座位就迫不及待地翻出手机,埋头开始寻找他口中的“珍贵影像”。
过了一会儿,陈驰献宝似的把手机递到江挽和许昕雯面前:“诺,还真被我找到了。”
屏幕上晃动着的画面明显是偷拍视角,背景是军训晚会,灯光有些昏暗。周自珩站在人群中央,穿着军绿色的军训服,身姿挺拔,手里握着一个麦克风。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看到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视频的声音有些嘈杂,夹杂着现场观众的欢呼和笑声,但当前奏响起,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时,周围的声音似乎都小了下去。他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又因唱歌而压低,染上了一种与他平日懒散气质不符的、深沉的温柔。视频不长,只有短短一分多钟,却足以感受到那份少年意气。
许昕雯看得两眼放光:“是不是!是不是很好听!”
江挽还没来得及回应,前排的周自珩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没回,只懒洋洋地扔过来一句:“陈驰,再随便传播我的影像,下次打球你就自己对付七班。”
陈驰“嗷”一嗓子,立刻锁屏把手机塞回抽屉,动作快得像被烫到一样,嘴里还嚷嚷着:“不传了不传了,周少息怒!”
江挽看着他们之间自然的互动,再看看陈驰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终于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这一次,她的笑声虽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后排。
周自珩原本闭着的眼睛,在听到那声清浅笑意时,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假寐的姿势,但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向上弯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正好,一缕微风拂过,树影摇曳,将那片落在周自珩课桌上的光斑,晃碎成了点点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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