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绑一头山羊在木桩上，然后躲起来埋伏。山羊的下场往往很惨。

我不想眼看着你当山羊。你拼了命地做正确的事情，你心目中正确的事情。

——《漫长的告别》

***

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唐尔嘉看着一遍一遍上浮又裂开的气泡，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日子过得真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冬的季节。绑架案告一段落，余铭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凌水，不知去了哪里；邰静静实名提供的姜永新犯罪证据被市局接收，偷税漏税部分税务局已经介入，他名下的公司也都已关停。但关于偷拍虐待女性，目前受害女性都不愿意提告，而姜永新本人也在警察到来之前消失无踪。

事情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唐尔嘉只觉得一切都像眼前的气泡，机械而又重复，徒劳且无意义。

“尔嘉，尔嘉？”

唐尔嘉回神抬起头：“怎么了阿姨？”

叶母将烫好的肉挟进唐尔嘉碗里：“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唔……算是吧。”唐尔嘉将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阿姨，好好吃啊！”

“喜欢吃就好，你们年轻人爱吃的火锅口味我也是第一次做。”叶母慈爱地摸了摸唐尔嘉的脑袋：“吃饭的时候就把工作的事先放一放，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也是，小楚也是。他刚刚来电话说工作上突然有事，就不过来了，让我们先吃。”

“啊……他不来了吗……”唐尔嘉声音低了下去。

她语气之中的失落之意相当明显，自己却一点没察觉到，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吃饭。叶父叶母对视一眼，叶母开口道：

“尔嘉，你现在和小楚处得怎么样了？”

“什么处得……”唐尔嘉一头雾水，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阿姨，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哪有什么处不处的。”

“怎么会呢，”叶母有些惊讶，“小楚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不一样。我们这一把年纪了，这点阅历还是有的。”

叶父也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再说了，做朋友又何必总是花时间陪你来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叶母说着，自己笑起来了：“我看呐，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尔嘉只顾着埋头吃饭，不知道是不是热气扑到了脸上，脸也跟着烧了起来。叶父叶母看她害羞，就不再开她的玩笑，转而聊起其他事情来。她悄悄地抬起眼睛，看见老夫妻说说笑笑的样子，心生出一丝羡慕来。

从小时起，她就常被寄养在亲戚家中。父母各自有自己的生意，天各一方，时间一长也将她这个女儿忘在脑后。住在别人家中，就算父母给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家。高中的时候，因为叶柯依的关系，她也曾在叶家度过好几个假日。她从那时起就知道，她是很期待这样的生活的。

可是，楚子复是那个能和她一起构建生活的人吗？

唐尔嘉没有答案。

其实不必叔叔阿姨说，她也知道这段时间来，楚子复为她做了很多。渐渐地，她也想再向他靠近一点。可是每当这时候，她总会感觉到楚子复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呢？

研学心理学近十年，唐尔嘉头一次因为一个人乱了方寸。她的情绪因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上下波动，她明白又糊涂，理智想要拉住她，一遍一遍地告诫她“不要多想”；可思绪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上丝线，在她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拉扯到好远的地方。

就像此刻，她又因为叶母的几句话胡思乱想起来。好在她的理智总算占据上风，冷酷地提醒她还有一份报告尚未完成。

别想了。她对自己说。

人在心烦的时候总要找些事情做，吃完饭回家也无事，唐尔嘉索性驾车回警局，预备今晚把那份报告完成。然而她的车刚在警局门口斜角的车位停稳，就看见楚子复走出了警局大门。

唐尔嘉立即停住了下车的动作。她往下滑了一段，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来这儿做什么？这就是他说的工作上的事情？

还没等她细想，又一个人从警局走了出来。他追上楚子复，不知聊了什么。几句话的时间谈话结束，楚子复礼貌但疏离地从那人低了低头，便转身离开了。待楚子复离开，那人转过正脸，唐尔嘉睁大了眼睛。

师父？和楚子复？他们……原先就认识吗？

谢路似乎心情并不好，在警局门口点了一支烟就踱起步来。他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支烟并没有吸几口就燃尽了，烫到他的手指才令他反应过来。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用手搓了搓脸，这才走进警局。

唐尔嘉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她思绪万千，脑海里有如方才饭桌上的火锅，一个又一个猜测接连滚上来：

楚子复来警局干什么？如果真是工作上的事情，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他选在这个时间来警局，是特意避开我吗？

还有师父和楚子复，之前从未听他们提起过对方。可刚才看起来，他们显然已经认识很久了。

唐尔嘉下意识咬了咬指节，指节的疼痛令她冷静下来。她整理好表情，下车回到工位。今天是兰岚值班，见她忽然回来，不禁有些奇怪：“咦，嘉嘉，你不是说要去叶叔叔家吃饭吗？怎么回来了？”

“吃完了，想起有个报告还没写完，就回来了。”唐尔嘉故作轻松道：“你在看什么呢？”

“你这家伙，卷死我得了。”见唐尔嘉看过来，兰岚大大方方地露出手里的卷宗，“是一桩车祸案，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受害人当场死亡。事发地点有监控，时间、地点、目击者证词都很清晰，肇事司机也自首投案，这个案件看起来没什么疑点，都可以结案了。”

唐尔嘉：“但是？”

兰岚：“但是谢队居然让我把案件细节好好整理一遍之后一起转给他！你说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疑点呀？一般的案子他哪会这么重视，我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说着她又挠了挠头，放下手看见指缝里的头发，又哀嚎了一声：“谢队是不是在考验我啊，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啊！”

“好了，哪有这么严重啊。”唐尔嘉安抚道：“要是你实在不放心，那要不把这个案子的资料也发我一份，我帮你找找线索。”

兰岚眼睛一亮：“真的吗嘉嘉！那可太好了！”

唐尔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兰岚会意，一边转发资料一边压低声音道：“话说回来，我发现这个受害者在静临中学工作过。你说怎么这么巧，咱们前段时间两个大案都多多少少和静中有关。波莉莉案且不说，余铭轩不也是静中的吗……”

说着，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看唐尔嘉的表情。唐尔嘉面上并未有什么变化：“我没事，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尔嘉回忆起波莉莉案时，谢路提到过，有人针对静临中学向市局投来一封举报信。不仅如此，她和楚子复两次穿越的触发物品都是静临中学的学生名簿。

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

受害人的名字叫冉英杰，是一名数学老师。他今年31岁，本科毕业之后立即进入静临中学工作，在那里教数学竞赛。他在静中教了6年书，离职后就辗转在多家培训机构工作，但每一段工作时间都不长，三五个月就又离职。更奇怪的是，近一年他都没有工作。

唐尔嘉翻看他的家庭资料，确认他已经成家，孩子也5岁了。这就有点奇怪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放着静中的稳定工作不做，现在不工作甚至连收入都没了。

她看着资料照片上的年轻男子，双眼明亮，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么最近这段时间，冉英杰都在做什么呢？

唐尔嘉若有所思地放下受害人的资料，转而去看肇事司机。司机名叫雷兆虎，据他的口供显示，由于母亲病重，他为了多挣点钱接了很多单子，日夜兼程地不断运货，这才会疲劳驾驶、意外撞死冉英杰。事故发生后，他也是第一时间投案自首，目前被关押在凌水市第二看守所。

不过……

唐尔嘉看着雷兆虎的资料，眯了眯眼——这个雷兆虎，居然有前科？

她快速下拉资料，一目十行地看完雷兆虎的前科：7年前，雷兆虎33岁，在街头与人打架斗殴致人轻伤，以寻衅滋事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自从2年前刑满释放后，他就一直以货车司机为生，直到近期出事。

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这章比较短，待会儿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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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8-隐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