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订了明天飞蒙特利尔的票，加上转机30多个小时，提前吃抗痉挛的药，到当地在酒店躺个两天，周五应该能坐轮椅了，不耽误李梭梭比赛。

最终成套节目定下来，短节目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自由滑两个后外点冰四周，其中一个连跳。他把李梭梭能掌握的最高难度都放进去了。

现在男单没他比赛时那么拼，第一梯队也不过三种四周，更普遍是三周跳，但是节目内容和编排更精良了。

李梭梭这套clean的话，多几场攒积分进A级赛还是没问题的。

“走吧，今天早点回。”周在朝李梭梭喊。

“再合一遍！”李梭梭滑到冰场中央，摆好姿势。

“行，最后一次，”周在答应，对徐瑞诚说，“放歌。”

徐瑞诚都快成助教练，这几天也陪着他们练，时不时上冰给李梭梭示范。

《降e大调夜曲》第一个音符响起，李梭梭深吸气，冰刀“唰”地划破冰面，在清冷空荡的场馆回响。

李梭梭滑得很投入，每一寸力量都传递到指尖，动作流畅到位。最后一次合乐，他是当做在赛场上滑的。

他抬手，上扬，定格，特别的角度，让人不禁想起周在的阿拉贝斯。

一起一落，一招一式，全是熟悉的身影。

五年间，很多人怀念他，模仿他，即便动作相同，却没有人能滑出那种味道。

徐瑞诚在场边看着，寒毛耸立，整个后背都麻了。

太像了。

恍惚间，连徐瑞诚都会看走眼。

这就是周在亲自打磨的，新一代的王。

“他迟早会赢的，”徐瑞诚笑着说，“就像你一样。”

“不需要，”周在很洒脱，“李梭梭不像任何人，他永远为自己滑。”

结束，李梭梭对着空荡的体育馆行礼，场边响起两人的掌声。

他第一次见周在为自己鼓掌，尾巴摇得飞快，朝他奔过去。

“悠着点，别一激动把你教练扑翻了，到时全球都看他屁股朝天的模样。”徐瑞诚欠欠地说。

李梭梭伸腿踹他，朝夕相处几天他算是明白徐瑞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明天T3航站楼见，”徐瑞诚灵活地躲开，对李梭梭说，“你去他那住呗，明早一起出发。”

作为月老，徐瑞诚可以说是非常尽职了。

上次说完那话，两人间总有种暧昧又尴尬的氛围，不敢靠得太近。

幸好处于备战期，大家的思绪都扑在比赛上，也没精力多想。

等比完赛再说吧。

徐瑞诚补充道：“小花他好几个箱子呢，还要办特殊旅客，你帮着快些。”

“行吧，你跟我回。”周在开口。

李梭梭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十点的飞机，他们七点就到机场了。

李梭梭一手抓俩行李箱，跟在周在身后，怯生生地打量陌生的环境。

别说坐飞机了，他连高铁都没坐过，从山里进城，他翻了三座山，在牛车的茅草堆里颠着，呼吸着新鲜的粪味，到了外边的村子，再搭班车到镇上，换乘中巴车，搭到市里，再去客运站乘大巴，到现在这个省会城市。

这已是他走过最远的距离，他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坐飞机，去看看国外长啥样。

特殊旅客柜台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接待他们，周在提前准备好轮椅乘机需要的资料，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请问您是受伤了吗？看您在我航司的资料职业为花样滑冰运动员。”工作人员微笑着问道。

周在的表情僵住。

看他那样李梭梭心都揪住了，瞬间炸毛，直冲冲吼道：“关你屁事！”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确认旅客的身体情况，以便提供更好的服务。”工作人员连忙解释，“呃换种不太委婉的方法，请问您能行走吗？”

这踏马也太不委婉了吧！会不会讲话？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李梭梭怒了，冲上去就要吼，他见不得在哥这样受委屈。

周在拦住李梭梭，笑着对工作人员说：“我走不了。”

“那站立可以吗？”工作人员边记录边问。

“也不行。”周在摇头。

“一会都不行吗？”工作人员又问。

“是的，一秒都不行，”周在笑着解释，“我是截瘫，残疾人，不是摔骨折那种。”

“好的，这边已为你安排轮椅托运和机场全程的轮椅服务，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工作人员给他推来机场专用的轮椅。

周在从自己的座驾转移过去，先撑着扶手把上半身挪过去，再把拖在地上的腿逐一拎上踏板，摆好。

这个过程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人驻足观望，就像看动物一样，猎奇地打量着异类。

他已经习惯了。

而李梭梭像愤怒的小鸟，睁着眼睛横着眉毛，一一凶狠狠地瞪回去了。

他推着周在往登机口走，一路都没说话，周在开口打破沉默：“歇会儿吧。”

“是不是腰累？我给你找个东西靠着，它这一看就不好坐，连个支撑都没有。”李梭梭听周在这么说，关心地探头看着。

“不是，我说你。”周在回头看了眼，李梭梭脸气得跟关公似的。

残障人士出门会遇到很多障碍，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方便，还有心理上的。刚受伤那会，他听不得“残疾”“截瘫”这些词，更不能有人提花滑。

周在用五年时光，逐渐学会习惯，放下傲骨、梦想与希望。

年少成名，一路称霸，开创花滑新的时代，却在最巅峰时成了残疾人，从此消声灭迹，现在坐着轮椅再回到赛场。

这一路不好走。

GOAT之所以是GOAT，不仅是超群的专业技术，更有着无比坚韧的灵魂。

“吃个早餐吧。”周在换话题，前面正巧有家赛百味。

人累了、饿了、困了，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李梭梭看着那个背影，机场轮椅两侧扶手高，轮子也笨重，周在佝偻着身子去推，即便很用力也走不了多远。

1.3米的高度，他不得不仰望这个世界。哪怕是最平常的收银台，他需要撑着扶手够一够才能扫码支付。

平常在哥坐在自己的轮椅上，还算灵活自如，看到现在这样，李梭梭才明白他的身体是如此不方便，心里发酸。

“吃吧，给你去了香料。”周在递给他一个包。

为了避免误食兴奋剂，比赛期间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是刻进周在dna的。

李梭梭接过，带着一身低气压，闷头吃着。

还是生气。

“这点算啥事啊梭哥，别气了。”周在逗他，托腮看着他笑，“你要真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不得郁闷死。”

“咳咳咳！”李梭梭一口差点噎着。

李梭梭满脸通红，给周在比了个“嘘”的手势，求他快别说了。

这事能随便开口说吗！

多害羞啊！

李梭梭可是纠结了很久才敢说“喜欢你”这话，周在这人怎么就不害臊呢......

机场大厅多少人啊，刚刚那一声“跟我在一起”，周围男女老少全看过来了。

他咬牙切齿瞪周在，而对方看得直乐。

够坏的。

徐瑞诚也到了，瞧见他那脸，边笑边走来：“哟咋回事，跟猴屁股似的？”

罪魁祸首一脸无辜。

李梭梭有苦说不出，只得一口吞掉半个包，狠狠咀嚼。

“饿了。”周在看他那样，欠欠地补了句。

“还以为赫尔曼参赛给吓的。”徐瑞诚漫不经心道。

“什么？！”李梭梭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回真吓着了。

“微博热搜都爆了，”徐瑞诚把手机递给他看，“没想到他也凑b级赛的热闹。”

赫尔曼，本奥运周期男单的绝对王者，世锦赛、大奖赛冠军，掌握目前最高难度，三个四周，艺术表现力成熟，长得也好，经典欧美男模脸，国际滑联有点想造星的意思，想把他打造成下一个周在。

李梭梭后脑勺都发凉。

cctv5的直播，李梭梭一次次看他站上最高领奖台。

在深夜反复回放他的节目，模仿他的跳跃、旋转和步伐，拉着倍速看了一遍又一遍，感慨世界上竟有人能把花滑滑成一种艺术。

而如今他们将站到同一块冰面角逐。

手中的包装纸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指节都发青，肉眼可见李梭梭的压力。

“很多世界级选手，都会在赛季初拿b级赛练手，找状态，顺便刷个积分。”周在并不意外。

“可他是赫尔曼啊，”李梭梭激动，“就像神一般的存在，不可能赢他。”

周在觉着蛮有意思的，从前追在身后要签名的小孩，现在也成了万千冰迷心之所向的存在。

时间的确会改变很多。

现在周在更期待李梭梭未来会走到哪。

“没让你一上场就把赫尔曼干倒，”周在告诉他，“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好好滑你的，正常发挥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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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