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飞机降落在机场。

李梭梭睡眼朦胧,他看着窗外陌生的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来北方。

这里的主色调是开阔的蓝,天地交接处还带着点尘土的黄,一望无际。不像南方的云雾迷蒙、水网纵横。是另一种大气的美。

深冬季节,这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道路两旁全是光秃秃的枝丫,偶尔能见一团黑色卡在上面,罗红说那是鸟窝。

李梭梭没见过,他觉得稀奇,忍不住拍照,在他老家哪怕是最冷的冬天,树上总归是有绿色叶子的。

多有意思啊!

李梭梭兴奋得忍不住分享。

他打开聊天框,却突然想起来在哥说的话,默默关掉。

在哥已经不要他了。

李梭梭锁上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倒影。

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前十七年的流浪生活,他像无根之萍,没有方向,也看不到盼头。只要饿不死,大概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

是周在把他捡了起来,指了条明路,带他去做那些不敢做的梦,给他一个家。

梦终究会醒。

李梭梭想,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他本来的生活,可笑的是,他竟有些不习惯......

一路上,罗红跟他讲花滑队的日常作息时间,起床、吃饭、陆地训练、冰上训练、洗澡、熄灯,全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

“你平常上学是住宿吗?还是和父母住一起?”罗红问他。

“我自己住。”李梭梭说。

“你父母呢?都在国外?”罗红又问他,这种情况在花滑队并不少见,很多孩子一家都已定居国外。

“我没有父母,”李梭梭说,“村里的爷爷把我养到八岁,他走后,我把他埋了,就进城打工了。”

他短短几句,轻描淡写带过前十七年的人生。

其实他过得并不容易。

打黑工、街头混混、乞讨要饭、吃狗食......

李梭梭什么都干,他只有一个目标,活着。

罗红很震惊,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孩子。

花滑从诞生就是一项贵族运动,即便目前已逐渐普及,可高昂的训练费用仍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起的。

特别是这些走上专业道路的花滑运动员,最差家里也是中产以上。

举个例子,阿克塞尔两周跳,业内俗称“百万跳”,即从开始学到落成这个跳跃,至少要花费一百万。

罗红想,按李梭梭说的,他应该是遇见周在才开始系统地练习花滑。

如果是这样,他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型选手。

罗红换了个话题,说:“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奥运男单只有一个参赛名额。”

“队里现在已有两名候选运动员,算上你总共三人。我们会综合你们的实力和稳定性进行选择,”罗红实话实说,“只有最优秀的选手才能代表国家参赛,明白了吗?”

“明白,”李梭梭暗下决心,“我会尽全力的。”

徐瑞诚接到张二冬电话,从首尔出发,买了最早的航班回国,落地直奔医院。

他火急火燎跑去,看到张二冬抱着个手靠在门上,病房里一张空荡荡的床。

“人呢?不是说烧迷糊了吗?”徐瑞诚指着床问。

“跑了。”张二冬双手一摊,“我说住院不管用啊,人自行下医嘱康复出院了。秋名山车神,拦都拦不住。”

徐瑞诚松了口气,瞪他:“听你语气我以为他快嗝屁了,这不好好的吗。”

“骨折、发烧、炎症、褥疮初期,”张二冬冷哼一声,掏了支烟,吞云吐雾,“他是去带队比赛还是去战俘营呆了一周?”

“上次周在来,告诉我他要重回赛场了,眼里都闪着光。”张二冬回忆,指尖轻敲,烟灰落在白大褂上,他毫不在意,继续说,“他很久没那样笑过了,就和受伤前一样。”

张二冬跟着周在很多年了,从运动员时期到受伤后,他眼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再到后来,他突然说要带队复出,又像奇迹一般复活了。

“我管不了他。”徐瑞诚心里压着一团火,他气周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转身就走。

病房已弥漫成吸烟室,烟雾缭绕。

“赶紧去吧。”朦朦胧胧中,张二冬看他一眼,好像在笑。

徐瑞诚在市区二环跑出了130码,一路摄像头狂闪,心里默默给周在记下这几笔罚单。

还没上楼,徐瑞诚就被管家拦住,说周先生出去了。

他都这样了还去哪啊?不要命了?徐瑞诚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了眼手机,周在还是没回消息。

距离他擅自出院已过了一天一夜,别真出什么事了......

这回徐瑞诚真有点急了,他克制着情绪,努力回想周在习惯去哪。

“Jack,周在来店里了吗?”徐瑞诚试着打了个电话,刚受伤那会,周在几乎住在Nine club,以酒度日。

“周总都喝了好几轮了,”Jack扯着嗓子喊,企图盖过震耳欲聋的舞曲,求助道,“您快来看看吧,劝不住啊。”

一辆保时捷横停在酒吧门口,Jack赶紧去开门,见面就是深深一鞠躬,满脸“臣罪该万死”的表情。

“不怪你,我知道他的性子,”徐瑞诚拍拍他的肩,“人现在在哪?”

Jack领他进去,说:“在吧台,喝倒三个了。”

徐瑞诚一眼就看到他了。

周在坐在高脚凳上,正潇洒地晃着白兰地,笑着跟人碰杯,左腿打着石膏踩在椅架上,右腿放在地面。

因为高脚凳的原因,远远看上去,那双长腿很瞩目,他就像站起来了一样。

徐瑞诚看得心惊胆颤,高脚凳的椅背高度约等于零,也就是说周在的支点全在吧台那块悬空的木板上。

周在的腰突然晃了下,险些失去平衡,徐瑞诚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他。

“你挺行啊?演杂耍呢?”徐瑞诚狠狠瞪他,却发现周在的身体热得烫手。

“徐总到啦,”周在伸手搂住徐瑞诚,鼻尖红红的,眼里氤氲,把酒递到他嘴边,“来两杯。”

徐瑞诚皱眉,这是喝了多少?

周在把一沓账单拍在桌上,笑着说:“你看,咱nine club今夜营业额翻番了,年底分红得记我一笔啊!”

徐瑞诚压着火,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直接把周在横抱起。Jack很有眼力劲地把轮椅推来。

周在被放到轮椅上,手死死抓住轮子:“唉唉干嘛啊,我不走!还没喝完呢!”

“Jack,近期不准他进入nine club。”徐瑞诚的语气冷得吓人。

Jack点头,连忙带路,喊着“麻烦借过!”在拥挤的舞池中挤出一条路。

周在努力争夺轮椅的控制权,奈何抵不过徐瑞诚的力量。

他挣扎着,张嘴嚷着什么,音乐太大,压根没人听见他说什么。

只见一帅哥被推出酒吧,紧接着被拎上副驾驶,关门,一气呵成。

周在抗议无效,气得眼睛一闭,倒在副驾驶不说话。

徐瑞诚难得也发这么大火,他不搭理周在,直接开车去医院。

凌晨空荡荡的街道,一辆保时捷正飞驰。

车内很静,只有空调微弱的气流声。

这段时间一茬又一茬的事,周在早已身心俱疲,躺在副驾驶睡着了。

周在偏着头,眼尾和鼻尖泛红,带着点醉意,那双长睫毛微微颤动。

那张漂亮脸蛋好像没怎么变,还是小时候那样。

徐瑞诚想。

只是他的眉间不再舒展,哪怕熟睡,也总是紧皱着。太多事压在心里了。

“求你......”

徐瑞诚连忙踩刹车,侧头去看。

原来只是梦中的呢喃,徐瑞诚松了口气,继续保持着平稳的车速。他探探出风口,稍微调高空调温度。

是梦魇了吧?听着周在痛苦的呻吟,徐瑞诚心里一揪,不禁握紧方向盘,考虑要不要叫醒他。

“医生......救救我......”

他很痛苦,像搁浅的鱼,重重喘息着,濒死挣扎。

“我不想瘫。”

徐瑞诚一脚刹车,停住。

他看着周在,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

受伤后的这些年,周在一直表现得很坚强,至少在徐瑞诚面前是这样。

直到后来,周在宣告退役那天,在发布会上他说:

“受伤的第一年,我总是在思考如何去死。”

徐瑞诚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年,他独自经历着什么。

回忆如洪水袭来,他想起某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下午。

那个春光般明媚的少年,如神迹般强大的花滑传奇,最后的一次站在冰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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