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节目赛后，周在在各大社交媒体发文辞任教练一职，罗红也同时宣布李梭梭入选花滑队。

网上瞬间炸开了祸，众说纷纭，周在的社交软件也被连番轰炸，他索性关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脊柱传来的剧痛宣告它已到极限，他低头看到被砸肿的脚，撑满皮鞋的每一寸空间。

经验告诉他，百分百骨折了。

糟糕的身体状况让他更烦躁。

周在看见被徐瑞诚藏在柜子上的止痛药，他努力伸手去够。

一不小心牵扯到痛处，他重重摔回椅背，周在咬牙，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撑过这个晚上，他还有必须要说的话。

在赛场时罗红问他，要不要带李梭梭比完法国杯再宣布？

周在一口回绝，他知道但凡犹豫片刻，自己定会心软。

拖拖拉拉，藕断丝连，反而是害了李梭梭。不如快刀斩乱麻，在赛季初就换到罗红那边，也好适应。

“砰砰砰”门被拍响。

周在开门，李梭梭举着手机站在他面前，快气疯的模样：“周在，你他妈什么意思，删了！”

周在转着轮椅往房内去，单手解开西装扣子，语气淡淡的，在诉说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字面意思。我本想等会跟你做思想工作，现在你知道了也好。”

“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我算什么？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给别人！”李梭梭双手握住轮椅扶手，朝他咆哮。

周在垂着眼，接受他的怒火和嘶吼，用平静的声音告诉李梭梭：“这个赛季对你而言很重要。一个花滑运动员能有几届奥运？”

“你输不起。”周在看着，眼底各种说不清的情绪，“我也赌不起。”

“你凭什么认为罗红比你教得好？！你就这么不信自己吗？”李梭梭的双目充血，额角的青筋因激动而隆起。

“罗红有多年带教经验，花滑队配置了全国最好的资源，专业的队医、装备、后勤保障......”周在拨开李梭梭撑住的手，转着轮椅背对他。

面对愤怒得几近崩溃的李梭梭，周在格外的平静，他的脸看不出什么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逃避，其实他压根没法看着对方眼睛说这些话。

“别他妈扯这些废话，之前不是教得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行了？”李梭梭绕到他面前，穷追不舍，“是短节目的失误？还是因为我瞒伤？到底是为什么？！”

周在双手转着轮椅往客厅走，试图以此逃避李梭梭的追问。

小孩不死心，双手握住他的轮子不让走。

他蹲在地上，执拗地要对上周在的眼睛，他不信。

“松手。”周在尝试夺回轮椅的控制权，却发现如今虚弱的上肢无法与李梭梭的力量抗衡。

李梭梭的大脑被愤怒和恐惧占据，他气周在自作主张的决定，更怕周在不要他了。

“不......”李梭梭倔强地拽住轮椅，眼里满是泪水，他多怕这一撒手，在哥就再也不回头了。

“你这算什么？”周在冷笑一声，“不如把我扔地上更好控制。离开轮椅，我一瘫子怎么也爬不出这两米地。”

李梭梭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惊慌地收手，张嘴想解释。

周在摇摇头，笑了，似自嘲又似讥讽，充满厌恶和嫌弃。

李梭梭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态，印象中的周在，对所有人都包容温和，即使最愤怒的时候，也保持着体面。

突然，他把两条腿狠狠从踏板拽下来，脚背扭曲地砸在地面，暴力的动作让它们剧烈地痉挛，几乎要把他拖下轮椅。

周在从喉咙挤出沙哑的声音，说：“你看。”

李梭梭立刻跪在地上替他压住痉挛的双腿，几近嘶吼地哭喊：“周在！你他妈发什么疯！”

他用力推开李梭梭，身体不受控地前扑，整个人摔在地上，双腿还不停抽打着地面，狼狈至极。

“知道吗？为什么我明知你擅长跳跃，却从不鼓励你练四周？”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拖着双腿爬向李梭梭。

“你看到这双腿了吗？”周在拉起西裤，露出萎缩的肌肉，他带着哭腔，“我害怕。”

“练四周跳摔的。”

受伤后的第六年，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个事实。

从潜意识里，周在根本无法接受，那是他最热爱的事业，却也葬送了他的余生。

“我怕啊李梭梭！”他失态地嘶吼，瞳孔颤栗，“每一次看你起跳腾空，我他妈都怕得发疯，你知道吗！”

他给自己织了件漂亮的衣裳，穿给外人看。里面藏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有浑身竖起的硬刺。

“周在，你听清楚了，我李梭梭练跳是因为自己喜欢，和你没半毛钱关系，”李梭梭双目赤红，“哪怕真有天摔残了，我认......”

“闭嘴！”周在几乎疯狂地怒吼，他歇斯底里，抓住轮椅往李梭梭甩去，制止他再说下去。

他不能想象同样的事发生在李梭梭身上，甚至连听都不行。

周在使出全身力气，轮椅只是被推翻，侧倒在地。

朝上那面的轮子一个劲地转，发出“吱吱”的声响。

两人静静看着，突然陷入沉默。

“你走吧，”周在开口道，那双绝望的眼睛看向李梭梭，声音冷入骨髓。

李梭梭摇头，拼命抱紧他，用脑袋一遍遍蹭着，泪水打湿了他的颈窝，声音都带着颤：“求你了在哥......别赶我走。”

周在的眼里黯淡下去，不再挣扎，他无力地倒在李梭梭怀里，如断线的木偶，任由摆布。

“我不要你了，李梭梭。”周在突然说，声音很弱但清晰。

李梭梭愣住，从他肩头爬起，那双哭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巴巴地望向他。

“走吧，别再粘着我了。”周在一字一句说。

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空，疼痛从心窝钻出，蔓延至五脏六腑。

听力、视觉变得一片混沌。

脑子里回荡周在那句话。

他的世界顷刻间土崩瓦解。

......

李梭梭走了。

这次，他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