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薛灼的双脚才接触到地面,她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她大口呼吸着,手上和身上布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她尝试握紧拳头,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刚获得的那些力量已经殆尽,险些连身体都支撑不起来。
她今天杀人了。
薛灼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感觉,甚至对这些奇异功能都没什么兴奋感。
害怕吗?她好像已经不怕了。恶心吗?几次致命伤,远不如尸体爆炸来的绚烂而极具冲击力。
稍稍整顿,薛灼脚底下重新踩着飞扬的沙尘,直直冲向最耀眼的那座高塔,那个方向,就是家了。
体力渐渐不支,她循着记忆找到了小区,累死累活来到了家门口,却发现没办法开门。薛灼无奈靠着门板休息,这乱七八糟的异能实在是太费精力了,精神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疲惫的。
光是在地上坐了一分钟,薛灼就开始犯困,她低垂的头乱晃,最后还是强撑着精神站在了门前。
薛灼手放在门锁上,这是一个密码门,但仍然保持着最原始的锁孔。
心想事成,看着手中的钥匙,薛灼头脑昏沉,几次想要对准锁孔都没成功,结果下一秒,门突然自动开了,瞌睡一扫而空,薛灼身体紧绷,开始警惕起来。
她站着门口试探,却发现门锁上除了锁孔、密码、还有个奇怪的东西,大小够半个手的长方形,表面光滑。
薛灼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直接踏入房门,几步瘫在了沙发上。
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到冰冷的电子音传来:「您好,财政部普通职工薛灼,因您无故矿工七天,已将您的失踪事件转交给调查局处理。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调查人员将很快赶来。」
薛灼心里猛地一跳,睁大眼寻找声源,发现正是自己的小家政机器人在讲话。
没有纠结为什么壹肆会插手公司以外的事,薛灼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看到那血肉横飞的一幕,她谨慎问道:“他们来干什么?去录口供吗?”
「您好薛灼,调查人员将会对您的失踪案件进行调查,需要对您进行污染评测,给予您最大的安全。」
被黑布覆盖的女神像、手持神秘木杖的眷者、以及脑海中时不时出现的诡秘呓语……脑内记忆不断闪回。
先前那个被一枪毙命的狂教徒,就是被“污染”了!
薛灼沉默不语,瞳孔在黑夜中收缩,她莫名觉得胸口还在发烫,她将手覆在上面,感受着血液的流动。
污染吗?她被污染了吗?
目光随着窗外的夜风,追随到了穿云的高塔。
蓦地,她冲着小家政机器人笑了下,问道:“壹肆,你防水吗?”
「经壹肆检测,您的机器人没有防水系统。」
薛灼点头,她又问:“壹肆,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只管公司的事吗?你还能连接我家其他东西吗?”
「壹肆只是暂时连接了该机器人的系统,为保证我司职工安全,等调查结束后,公司会给您的机器人进行报销,其他电器与并未与壹肆联通,不会侵犯您的**,请您放心。」
听到智能系统的解释,薛灼扬起嘴角,脚步加快,一把将机器人抱起来,大步跨进洗手间,淋浴头从上往下浇水,用力地将家政机器人往地下摔去、往墙上猛撞。
撞击声伴随着冰冷的电子音,渐渐消失在了房间。
薛灼身上湿了大半,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把残局装进马桶,淋浴头冲刷着浴室。又回到客厅,将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沙拳毫不费力地打碎窗户。
夜风吹得薛灼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看着三十多米的高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沙尘包裹着湿润的身躯,薛灼乘着夜风和沙土,在即将落地时瞬间转向,极速向小区外冲去,躲避那些调查员。
对于“污染”是什么意思,薛灼其实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就算没有被污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个杀了人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薛灼苦笑。
才下楼没跑多远,就听见有红蓝相交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两个警服的人端着枪,正在往她家的方向冲去。
薛灼不再犹豫,凭着最后的体力,走在人烟稀少处,冲着郊外疾行。
薛灼停下奔波的脚步,放松下来,瘫倒在地上,她的眼皮逐渐耷下,猛然间又惊醒,还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
薛灼坐起来打量着周围,一切都还藏匿于黑暗之中,有些熟悉。
四周都是普通的楼房建筑,也不像繁华地带,有些楼栋甚至呈现倾斜状态,将塌不塌。
薛灼费劲地迈起了腿,打算找一个废屋子休息。
她慢慢深入这座荒城,寻找着适宜的“家”。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时明时暗的红点,薛灼心下疑惑,没有再轻举妄动。红点突然变小,又掉落在地上。
跳动的火焰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可更显眼的,是那个抽烟的人,她早已注意到薛灼的视线,咧着嘴,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齿,对她笑了笑。
自己这是……刚出狼口,又进虎穴啊。
薛灼稳住心神,把手背在身后。一把锋利的长剑凭空出现。她抿了下嘴,长剑又化作粉末消逝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身灰色,结构复杂,形状类似枪械的武器。
这个是薛灼靠以前看科幻片里具象出来的量子枪。
在逃脱的过程中,她大概明白了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力量都是干什么来的了,一个是具象化,另一个是沙化。
至于来历……薛灼大概也猜到了——「掠夺」
她杀死了两个人,获得了两种能力,大概是这两位邪教徒身上带有的特殊能力被她掠夺了。
至于真假薛灼也拿不定主意,但这些不是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薛灼又看了眼腕部,没有选择打开晶屏,万一被侦测到了位置,她在劫难逃。
这个世界的警察是什么样子薛灼可记得一清二楚,大街上毫不犹豫地开枪杀人,冷血的不像个人类,被抓住指定没有好下场。
薛灼捏紧了手上那把枪,脚底下黄色的沙土无风自起,拖着她的身子迅速向前飞去。一个愣神的时间,她就迅速来到了目标面前。
呛人的烟味扑面,薛灼垂眉俯视她:“有没有过夜的地方。”
抽烟的女人把烟吐在地上,脚尖碾灭,驼着背,一对白色的眼珠转了转,勾起嘴角笑。
恶心从胃里上泛,薛灼面色不善,毫不犹豫地把枪抵在了女人的脖颈。
刚才还能听见人群吵闹声,在她拿枪这一刻尽数消失,无数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等候着她的进一步动作。
这些沉重的视线压得薛灼身子都麻了半边,容不得她后悔自己冲动,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冷声重复:“有没有过夜的地方。”
“好好好,马上就找,姐们儿饶命。”被枪指的女人双手举在与头同高处,笑着答道。
转身向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吵闹的声音越大。薛灼忍不住向周围观察,很快又收回视线。这地方不愧远离市中心,居民实在有些恶俗。
屏蔽了那些喘息声,薛灼感受到有不少视线都黏自己身上,她维持着面部的冷酷,跟在女人身后。
薛灼盯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起码得有四十岁,背心之下的两条手臂,一条留着长长的疤,另一条……是没有人皮包裹着的、银色的机械手臂。
跟这种在贫民窟混迹多年的老东西相比,薛灼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这不是个善茬。
没过多久,女人停在了一个小巷入口,她笑眯眯地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做着“请进”的动作。
薛灼刚抬脚就被拦了回来,她一脸不解,女人却往不远处指了指,笑道:“姐们儿别急,住店也得交钱啊,你说是吧?”
薛灼有些为难,身上也没有现金,不知道ID卡还能不能用,她硬着头皮问:“多少?”
她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瘦小,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秃头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嘴巴外凸,下牙缺了不少,耳朵也掉了半只,下半身隐藏在了一个木推车后面,看不完全。
没想到这种世界还能见到这么朴实的移动摊铺,薛灼感觉喉咙像被石头堵住,发硬发干。视线上扫到推车上,只看见是一包一包的东西,不太真切。
她听见女人接着说:“一包,就够了。”
薛灼看向摊贩,又回头看女人,她的头部微微向推车处偏移。薛灼转身向摊贩走去,开口道:“一包……多少?”
“七十万。”
薛灼面色的改变不明显,心里掀起了狂涛。要知道,她这个身份的存款也只有三百万银钞。她把枪抵在男人头上,又冷声重复了一次。
男人脸色不变,他粗糙的手掌摩挲了两下,喉咙里发出猥琐的声音:“呵呵,那五十万。”
“四十万,不然就拿你的命换。”薛灼没有妥协。说毕,她又拿枪上下敲击着木推车的牌子,枪械发出重重的击打声,威胁意味明显。
男人讪笑,没有再多说,递出货物,而薛灼此时也重新启动晶屏,正在付钱之际,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停下了动作。
薛灼转过身,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
刹那间,黄色的沙尘迅速卷起,带着薛灼来到了女人面前,手上的枪直直顶在眉心,薛灼的手忍不住发抖,强行压制下后,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声音里带着嘲弄,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女人,毫无感情。
晶屏有暴露位置的风险,那么ID卡呢?如果她用ID卡支付,那么IP地址同样也会全部暴露。自己来的时候走在了尽量偏僻的地方,那里并不是摄像头全覆盖的区域。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如果使用信息支付,那些人凭借这个找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密密麻麻的冷汗覆盖了手心,薛灼的脸发白发灰,像变成了索命的厉鬼。
女人嘴角的笑变得僵硬,她一手放在枪管上,轻轻往后推,薛灼却伸手一顶,女人的头不得不往后倒去。
“疏忽了,疏忽了。”女人看薛灼强势,连连放轻声音。
薛灼没有说话,沉默之中,女人终于忍不住:“手术,做ID移植手术。”
“ID移植手术”,薛灼思考了一瞬,就做下了决定。
无论如何,这个手术都是要做,现在进行手术才能方便以后的生活。
薛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呼吸声恢复平缓:“现在就开始?”
这么乱的地方,大家肯定都有点保命技能,死马当活马医,就算这个女人不会,也应该认识可以办事的人。
“你真的有钱吗?”女人又突然质疑道。
薛灼笑了声,她摊开手,直视女人的眼睛:“在此之前,我可是有正规工作的良好公民。”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女人抬起机械臂,又点了一根烟,她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声音有些含糊:“手术费一百万,住宿费四十万,手术结束后立即结清。”
薛灼咬牙同意。
手术不难,难在没有麻药,短短半小时里,薛灼清楚地感受到手臂和头部的痛苦。术后到了安排的过夜处,女人还好心地扶着她到了一张床上。
薛灼面色发白,虚弱地开口:“住宿费为什么这么贵,我住两天都够一次手术了……”
“两天?”厚重的声音回答她,“你可以一直住在这,直到死亡。”
薛灼胡乱“嗯”了两声,又问她:“钱怎么给?”
佛伦卡轻声哼笑:“说是多少就多少,不会多拿你。”
房间内静悄悄的,再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下午三四点,薛灼才悠悠转醒。深呼吸一口,烟味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佛伦卡正在抽烟。
薛灼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佛伦卡对着她露出牙齿:“要不要尝一口?精神精神。”
薛灼摇头,她用手在鼻子附近扇风。看着地上放着手掌大小的透明塑料袋,薛灼只是片刻就明白了佛伦卡干的事,不过这与她无关。
薛灼看了眼自己的腕部,上面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太阳穴处也有些不适:“那我ID卡没了,假身份这里能办吗?”
“可以,一百万?”佛伦卡点头,能来钱的活不干白不干,“叫什么?”
“薛灼。灼日的灼。”
想到自己账户里仅剩的钱,本来就难受的头部更加不适,无奈又问:“你有什么途径来钱快。”
说完片刻,又看见从佛伦卡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补充道:“不要卖这个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佛伦卡嘴唇弯起来,撇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她掏出自己的晶屏,在上面戳弄了几下,很快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薛灼,最后看着她笑起来:“好。”
薛灼看见她的笑容,身上又不自觉的起鸡皮疙瘩。
薛灼摸着自己的手腕,一时间感觉自己又可怜又可笑。以为自己穿越就能成为世界的主角,结果这才几天,危机四伏,没有一天能好好休息。
肚子犯疼,又好久没吃饭了。
薛灼揉揉额角,事情终于解决的差不多了,只是头部时不时的阵痛让她有些烦恼,不过无伤大雅,薛灼站起身,走向门口:“谢了。”
身后传来轻笑。
她找到了佛伦卡安排的住所,潮湿,黑暗,仅仅一扇高处的小窗户渗入少许阳光。
在这座钢铁丛林中,她只能永远生活在霓虹灯之下。
薛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刀、枪、剑各式武器随着她的意念浮现,流沙穿透过指缝,撒了一地。
脑中的记忆碎片闪现不断,薛灼是呼吸沉重起来,红色、白色、黑色在眼前更替不断。
是听不懂的语言,是看不清的画面。
薛灼的瞳孔不断收缩又放大,直到它定格在那个被麻绳缠住的手腕,以及那个,五官深邃的男人。
他是自己杀死的第一个人。
紧接着就是混乱之中,被不明物体绊住的双脚,她用刀刺破了邪教徒的喉咙。
薛灼的手肘搭在膝盖上,下垂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不断急促的呼吸声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薛灼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终归是一个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枯燥、乏味而日复一日的生活。薛灼用手捂住双眼,良久才平复了心情。
永远、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这是她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薛灼踏入浴室,温热的水流冲洗着全身,带走了泥土和血的腥味,暂时的舒适让她拥有有片刻放松。
胸口处不平的凸起惹得薛灼皱眉,她低头查看,只看见有青黑色的鼓起布满前胸,手指沿着痕迹抚摸,感受着微微的烫意。
薛灼光脚跑到镜子前,胡乱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直到里面清晰的映照着她的模样,让她终于看清胸口的全貌。
一支黑色的棘条,从胸口向外,不断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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