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真是好人没好报!

薛琼玉见蔡泉不为所动,拉起季延的手就要走。

蔡泉没拦着,背着古琴青山,驻足原地。

季延回头看一眼蔡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倒是第一次见到薛琼玉生这么大的脾气,他有些不解地问:“小姐,我和你清清白白,何必动怒?”

季延是不读圣贤书的,自然不知古代女子的清白和名誉,是被视作生命一般重要的东西。

可作为一个男子,这般无礼地揣度嫂嫂和手下侍卫的关系,定然是有错在先。

薛琼玉瞪了季延一眼,猛然甩开他的手。

才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角落拐进来一个人影,是蔡泉。

“薛嫂嫂莫走,方才是蔡某的错,蔡某可以同薛嫂嫂谢罪。只不过和那侍卫道歉,他不配。”

蔡泉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赶了上来,他眼神和季延对上,也不知为何,两人敌意甚浓。

季延盯着气喘吁吁的蔡泉,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蹙,真是烦人。

和他那个难缠的兄长一样烦人。

“泉小叔,季延是我薛家的人,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薛家。”

少女双手环抱,趾高气昂。

蔡泉目光在少女和季延身上来回跳跃,沉下脸来,不情不愿拱手:“好,今日是蔡某出言不逊,烦请薛嫂嫂,”蔡泉侧身,对着季延,继续道:“还有季公子,原谅我的粗鄙之语。”

季延一愣,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自己道歉。

受尽了冷眼和嘲讽,早已习惯了那些个衣冠禽兽仗势欺人的态度。

远远躲着,私底下报复,也能解一时之仇。

但明面上,被富家子弟当面谢罪,还是头一回。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薛琼玉。

“爽快!”薛琼玉称兄道弟一拍肩,笑对季延和蔡泉。“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一吵,不吵不相识啊。”

两个人的手被搭在一起时,季延神色更加迷茫。

“那不如化恨为爱,拜个兄弟,如何?”

薛琼玉是在问询季延的看法。

若是蔡泉能和季延成为兄弟,未来能逃一死。

还没等季延回神,蔡泉首先不满,甩开搭在一起的手,有气难出:“薛嫂嫂,我怎能和他这种人称兄道弟?这不是有辱……唔?”

好小子,快闭嘴!

薛琼玉呵呵一笑,上手捂住蔡泉的大白牙,解释道:“季延,我都发话了,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少年黑眸在两人身上滚动,想起了陈清荷的嘱咐,居然也点了点头:“好,蔡……蔡兄?”

薛琼玉和蔡泉相差五岁,而和季延只差半岁,叫蔡泉兄长,符合礼数。

“这才对嘛!”

薛琼玉拍掌助兴,转身进入屋内。

扫视一圈,锁定用于祭拜早死老公的那一坛好酒。

三人找一石桌围坐,薛琼玉笑嘻嘻倒上酒杯,举杯相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死!”

“来,咱们三个干一杯吧!”

她一杯闷头下肚,眯起杏眼,成一条缝,许久没尝过这般美酒。

便贪了几杯,没成想这酒的度数真纯,醉意熏熏。

陈清荷从大堂回来,一拐角便看见圆桌上,蔡泉和薛琼玉醉倒,迷迷糊糊中,薛琼玉还抹了一把口水。

清荷怔愣看着季延:“季哥哥,这是?”

四下无人,陈清荷也不必装作和他不认识。

季延起身,甩开蔡泉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清荷妹妹,那李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陈清荷摇头,对自己的事不甚上心,关切地上前喊了几声:“薛姐姐?泉小叔?”

两人醉得深沉,陈清荷略微扶额,有些头疼。

“季哥哥,为何不拦着他们喝酒?”

季延是色目人,千杯不醉,自然理解不了薛琼玉怎么才饮完第三杯,便一睡不起。

少年被训,眼底却没有哀伤,更多的是茫然:“我…不知。”

陈清荷只好叫他将蔡泉扛入客房之中,而薛琼玉较为金贵,她便搀扶着少女,一同入了她的内室。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薛琼玉的醉意才稍微消散。

她一脚踢开盖在身上的棉被,揉了揉欲裂的额头,嘟囔:“这……是哪里?”

朴素淡雅的屋内,点着一盏淡淡的香,梳妆打扮用的应有尽有。

少女赤着脚下床,撩开轻薄的纱雾,入目是整齐的书画作品。

收藏山水画是当朝人的一大喜好,薛琼玉上前,指尖轻轻触碰着画中的青山流水。

手指顺势而下,薛琼玉赞叹,就连纸都是滑嫩如陶瓷的佳品。

“这种古玩,若是带回现代,我岂不是要发达了!”

薛琼玉苍蝇搓手,难掩猥琐。但想起自己可是富商之女,气得差点给自己来一巴掌!

自言自语道:“瞧你那出息!今时不同往日啦!这里的书画古玩,我要多少有多少。”

薛琼玉扭头,继续观赏山水画,眉目一蹙:“上面…写的是啥?看着也不像大召朝的文字……早知道读书的时候认真点了。”

果真是鉴赏艺术需要文化底蕴。

我这个农村人只好换一幅画看看。

片刻后,薛琼玉勾起的嘴角,飞速落下。

少女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全都是自己看不懂的汉字?

大召朝她略有研究,文字不该是这样的横竖撇捺。

薛琼玉后退半步,脚边不知撞倒何物,哐当一声。

是一只瓷器,手掌大小的圆形,用于装香灰。

还好没碎。

薛琼玉正准备手脚并用捡起此物,陈清荷走入内室。

“薛姐姐,我来捡。”

没想到薛琼玉醒得如此早,醒酒汤没热好,陈清荷略带抱歉地笑了笑。

“这些是大召朝的汉字吗?”

薛琼玉拍干净手上灰,指着墙上和屏风上的画。

“不是。”陈清荷没有抬头,收拾瓷器的手却一抖,嗓音犹豫:“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字,算是……古文吧?”

“哦,我就说嘛,还不至于文盲到如此地步。”猜想得到证实,薛琼玉松一口气。

许是怕她继续追问,陈清荷连忙起身,“薛姐姐睡了一夜,精神可好些了?”

薛琼玉点头,眼神仍有意无意往墙上的山水画飘。

“清荷妹妹,你喜爱收藏这些古画吗?”

薛琼玉灵机一动,季延在意之人,莫非陈清荷了。

而陈清荷美人芙蓉,出尘冷绝。又不同寻常女子喜爱打扮,正愁不知如何搞好与季延的关系。

“喜欢?”陈清荷一愣,抿唇时却有些失神:“算是一种念想,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那就对了!

若是季延能投机取巧,呸呸呸,投其所好,两个人若是成了,自己这个媒婆岂不是功不可没?

薛琼玉兴奋套上鞋,就准备出府。

门扉微微开着,风吹拂时,摇晃一下。

迎面而来的薛琼玉在拐角处,紧急刹车。

双手死死拽住房梁,才勉强没装上来人。

季延平静的眸子注视着她,薛琼玉一时语塞:“季……季延?你怎么在这?”

问完后,她连忙捂上嘴。

好奇害死猫,不该问的你别问!

季延换了一身黢黑的的长袍,虽也是粗布衫,却显得整个人气质稳重。

若说陈清荷如一块泛着清香的美玉,季延给薛琼玉的印象,反而有些奇特。

说是海里的黑色海藻,却又没有冷淡到那种地步。

薛琼玉觉得,他更像是文房四宝中的一物,墨砚台。

“薛姐姐,是我叫他进来的。”

陈清荷放下手中的瓷器,走了出来,她正色道:“醒酒汤煮好了,我才叫他端过来的。”

外男进女子的内室,着实不妥。

看着季延静静端着一碗黑褐色的醒酒汤,她捏起了鼻子。

“好苦的样子,我……我看起来也不醉了,不然就倒掉吧。”

薛琼玉将醒酒汤推回给季延。

季延看向陈清荷,有片刻诧异。

陈清荷温柔笑了笑,劝她:

“薛姐姐,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熬制而成的醒酒汤,倒了着实浪费。”

薛琼玉没有挣扎的机会,眼睛一闭一睁,瓷碗便到了自己手上。

季延补刀:“小姐,喝了对身体好,对了,我加了蜜糖,应该是不苦的。”

苦味和甜味交织,更加难以下咽了吧?

薛琼玉刚想吐槽,门口却匆匆忙忙跑入一个侍女。

“清荷夫人,还没好吗?主母大人在马车上等了许久。”

看了是蔡主母派过来催促陈清荷的跑腿。

陈清荷左右为难地看了一眼,只得放下手中的活。

颇为抱歉地解释:“薛姐姐,李大人是贵客,我这边就先去招待了。”

薛琼玉一口闷了这苦破天际的醒酒汤。

但当真下肚,却是清苦回甘。

薛琼玉喝完药,便要找人算账了。

她不满地把碗摔到季延怀里,撅起小嘴,骂道:“我说,季延,你到底是谁的侍卫?怎么帮着陈姑娘说话?”

饶知季延和陈清荷的关系,薛琼玉也不轻易放过这小小报一次仇的机会。

“自然是薛家的侍卫,小姐您的侍卫。”

季延答话漫不经心,眼神盯着陈清荷离去的方向,脸色沉沉。

薛琼玉只当是他的真心话。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

季延垂眸,却看着少女的鞋。

是很喜庆的布料,上边细细密密织就一只玉色的小兔儿。

他失神片刻,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姐,但说无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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