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退烧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台灯散发出暖黄的光晕,像一层柔软的薄纱,笼罩着床上再次陷入沉睡的人。

林溪言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膝盖曲起。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江亦柏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虽然还带着病后的微喘,但不再是那种灼热急促的模样。额头的温度也降到了只比正常体温稍高的程度。只是他睡得依旧不安稳,眉心微微蹙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偶尔会无意识地动一下,或者发出模糊的呓语。

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林溪言立刻绷紧神经,侧耳倾听,确认他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后,才又慢慢放松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的风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时间像是被拉长了,缓慢地流淌。

林溪言没有睡意。身体很疲惫,眼皮发沉,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江亦柏冲进校门那个用力的拥抱,他枕在自己腿上撒娇充电的模样,他发烧时滚烫的皮肤和脆弱的神情,还有他刚才醒来时,那双虽然虚弱却盛满了柔软笑意的紫色眼睛……

每一种表情,每一个瞬间,都像是用刻刀深深刻进了他的记忆里。

与之伴随的,是那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内疚。

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累倒,不会生病。

我只会带来麻烦。

这些念头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他用力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细微的疼痛来对抗心里那股更庞大的酸涩和自责。

目光落在江亦柏搭在被子外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平时总是温暖有力,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虚弱。

鬼使神差地,林溪言极轻极轻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猛地想缩回。

就在他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沉睡中的江亦柏却像是有所感应,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

只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力道,甚至算不上握住。

林溪言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能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来自睡梦中的勾连。

那温度顺着相触的指尖,一点点蔓延过来,像是细微的电流,窜过手臂,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冰冷的内疚和自责,仿佛被这一点无意识的依赖和温度,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任由对方勾着自己的指尖,一动不动。仿佛这是一件极其重要、不容打扰的事。

后半夜,江亦柏似乎终于彻底退烧,睡得踏实了许多。眉宇舒展,呼吸均匀绵长,甚至发出了极轻微的鼾声。

林溪言试探地、极其缓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指。这次,江亦柏没有再有动作。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清醒了不少。

重新回到床边,他再次探了探江亦柏的额头。温度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有一点病后的虚汗。

他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他去拧了热毛巾,仔细地帮江亦柏擦掉额角和脖颈的汗渍。动作比之前更加熟练,也更加轻柔。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疲惫如同迟来的潮水,汹涌地席卷了他。他几乎站不稳,眼皮重得快要撑不开。

他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的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只是极其小心地、在床沿最外侧,背对着江亦柏,侧身躺了下来。

身体接触到柔软床铺的瞬间,极度的疲惫立刻将他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意识就迅速沉入了黑暗。

但他睡得并不沉。潜意识里似乎还绷着一根弦,关注着身边的动静。

以至于当身后的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搭过来,将他揽进怀里时,他几乎是瞬间就惊醒了。

身体猛地一僵。

江亦柏的手臂沉甸甸地横在他腰间,温热的身躯紧贴着他的后背,下巴无意识地抵在他的发顶,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耳廓。

是一个全然占有和依赖的姿势。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不改。

林溪言全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心跳如擂鼓。他应该推开他的。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这样挤着不好。

可是……那怀抱太温暖,太熟悉。那呼吸声太令人安心。背后传来的沉稳心跳,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所有挣扎的力气,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极轻极轻地吸了口气,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巢穴的倦鸟,小心翼翼地偎依进去。

睫毛颤抖着,最终缓缓合上。

这一次,他沉沉睡去。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身后温暖的体温和令人安心的气息,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晨光彻底照亮房间时,江亦柏先醒了过来。

高烧退去后的身体有些虚软,但精神好了很多。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随即立刻感受到怀里温软的身体和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记忆回笼。他想起自己昨天似乎病得迷迷糊糊,是溪言一直在照顾他……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人安静的睡颜。林溪言背对着他,身体微微蜷缩,似乎睡得很沉,呼吸清浅。阳光落在他白皙的后颈和柔软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江亦柏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涨满了胸腔。

他极轻地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紧地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对方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干净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怀里的人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的鼻音,像是无意识的抱怨,又像是撒娇。

江亦柏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他忍不住,极轻极轻地,在那段白皙的后颈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早。”他用气声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愉悦和温柔。

林溪言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轻地动了一下,往后更深地偎进他怀里,像是在寻找更舒服的位置。

江亦柏任由他动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就这样静静抱着他,看着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听着窗外渐渐苏醒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世界喧哗又宁静。

怀里的人是他的全世界。

过了不知多久,林溪言的呼吸频率变了变,像是快要醒来。

江亦柏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只是手臂依旧固执地环着,没有松开。

林溪言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朦胧。首先感受到的是身后紧密相贴的温热胸膛和腰间沉甸甸的手臂。他一怔,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

脸颊瞬间开始发热。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开。

身后的人却像是被惊动了,发出不满的哼哼,手臂收得更紧,脑袋在他后颈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故意装出来的睡意和撒娇:“嗯……别动……再睡会儿……头晕……”

他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林溪言身体僵住,不动了。他分辨不出江亦柏是真晕还是装晕,但对方声音里的虚弱和依赖不像是假的。

他只能维持着这个被紧紧抱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心跳却快得离谱。

江亦柏感受着怀里人的僵硬和那细微的颤抖,嘴角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得意地弯起一个弧度。

真好。

生病真好。

以后可以多生几次。

这个念头冒出来,又被他赶紧压下去。

不行,溪言会担心,会累。

还是少生病,多撒娇。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手臂却抱得心安理得。

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大床。两人一猫(柏言不知何时也挤到了脚边),窝在柔软的被子裡,像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

时间仿佛都舍不得走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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