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成绩那天，天气闷热得像是要下雨，空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明明知道结果大概率不会有意外，但坐在电脑前，林溪言的手指还是冰凉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江亦柏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姿态看起来比他要放松得多，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鼠标上，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林溪言放在膝盖上的、微微发抖的手指。

“紧张？”江亦柏侧头看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溪言抿着唇，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

江亦柏没再问，只是捏着他手指的力道稍稍重了一点，带着安抚的意味。

时间跳到预定的那一刻。江亦柏移动鼠标，点击查询。页面缓冲的那几秒钟，林溪言几乎屏住了呼吸。

成绩页面唰地一下弹出来。

最顶上的名字，依旧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江亦柏。总分后面跟着的数字，毫无悬念地高居榜首。

林溪言的目光飞快地下移，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年级第二。分数和他预估的差不多，稳稳地越过了那所顶尖医科大学心理系的录取线。

一直悬着的心，像是瞬间落回了实处，砸起一片酸涩又滚烫的涟漪。他做到了。他真的……够到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未来。

他还没从这种巨大的冲击和释然中回过神，旁边的江亦柏已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开了免提。

“妈，嗯。查到了。”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报告天气预报，“录了。摄影系。”

电话那头传来许盼汀温柔带笑的声音：“恭喜儿子！我就知道你可以！溪言呢？”

江亦柏看向林溪言。

林溪言连忙凑近了些，声音还有些发颤：“阿、阿姨，我也录了。心理医学。”

“太好了！双喜临门！晚上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好庆祝一下！”许盼汀的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挂了电话，江亦柏才把目光重新放回林溪言身上。他看着林溪言依旧有些怔忪、眼圈却微微发红的样子，伸手，用指腹极轻地蹭了蹭他的下眼睑。

“哭什么。”他说，语气听着有点硬，动作却温柔。

林溪言摇摇头，想说没哭，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只是看着江亦柏，看着这个把他从冰冷深渊里一点点拉出来，陪着他走到今天的人。巨大的感激和依赖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江亦柏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那个四人小群。

【陆盼悸：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考上了！！！口腔科！！！以后你们的牙都归我管了！颤抖吧凡人们！】

【贺云凌：[截图.jpg]骨科。以后打架断腿找我，打折。】

【陆盼悸：@江亦柏@林溪言 你俩呢你俩呢？！别装死！赶紧的！】

【贺云凌： 1】

江亦柏把手机屏幕往林溪言面前递了递。

林溪言看着群里那两条洋溢着兴奋的消息，眼眶又热了一下。陆盼悸，口腔科。贺云凌，骨科。都和他一样，是那所著名的医科大学。他们……以后还是同学。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踏实感包裹了他。他不是一个人去面对那个陌生的环境。他有朋友在那里。

江亦柏看他盯着屏幕不说话，便拿起手机，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江亦柏：上了。】

【林溪言：嗯。心理医学。】

群里瞬间炸锅。

【陆盼悸：！！！！！！牛逼！！！（破音）】

【贺云凌：恭喜。】

【陆盼悸：等等！江哥你呢？！你录的啥？哪个物理系还是数学系？！赶紧交代！】

【江亦柏：摄影。】

【陆盼悸：……】

【贺云凌：……】

【陆盼悸：……？？？？？？？？】

【贺云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陆盼悸：不是……江哥你来真的啊？！那么高的分你去学摄影？！暴殄天物啊！！！你家老爷子没打断你的腿？！】

【江亦柏：他管不着。】

【陆盼悸：……行，你牛逼。】

【贺云凌：所以，以后就是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林溪言】

【陆盼悸：对对对！溪言！以后哥罩你！江哥不在，还有我们呢！保证不让你被医学院的变态课程和学长学姐欺负！】

【林溪言：……谢谢。】

【江亦柏：用不着。】

【陆盼悸：啧，护得真紧。】

林溪言看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消息，看着陆盼悸咋咋呼呼的“照顾”和贺云凌沉稳的“恭喜”，再看看身边江亦柏那副“有我足够”的冷淡模样，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真好。

大家都去了想去的地方。

而且，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江亦柏放下手机，转头就看到林溪言脸上那抹极淡却真切的笑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微微弯起的眼角和翘起的嘴角上，像是融化的琥珀，温暖又透亮。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伸出手，不是碰他的脸，而是……轻轻拽了拽他额前柔软的黑发。

“笑了？”他问，声音似乎比刚才软和了一点点。

林溪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幼稚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脸颊微微发热，却没有躲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江亦柏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走了。”

“去哪？”林溪言仰头问。

“庆祝。”江亦柏言简意赅，朝他伸出手，“陆盼悸他们已经在楼下吵了。”

林溪言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暖干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江亦柏握住，微微用力，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两人一起下楼。果然，陆盼悸和贺云凌已经等在楼下了，看到他们，立刻围了上来。

“走走走！今天必须不醉不归！”陆盼悸兴奋地揽住贺云凌的肩膀，又想去拍江亦柏，被对方一个眼神冻在原地，只好转而去拍林溪言的背，“溪言！哥哥们带你见识见识成年人的世界！”

林溪言被他拍得往前踉跄一步，差点栽进江亦柏怀里。

江亦柏伸手扶住他，冷冷地扫了陆盼悸一眼：“手不想要了？”

陆盼悸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江哥饶命！”

贺云凌在一旁笑着摇头。

四个人并肩走在夏日傍晚的街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陆盼悸和贺云凌在前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要去哪里嗨，江亦柏和林溪言稍微落后几步，手还牵在一起。

林溪言听着前面的喧闹，感受着身边人掌心的温度，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三年前，他独自一人蜷缩在冰冷的出租屋里，以为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灰暗无声地过下去了。

三年后，他牵着一个人的手，身边有朋友吵闹，前方有清晰的道路和闪耀的梦想。

他转过头，看向江亦柏。

江亦柏也正看着他，紫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看什么？”江亦柏问。

林溪言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有些感谢，不需要说出口。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懂。

前路还很长，不同的大学，不同的专业，不同的城市。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比如紧握的手，比如身后的朋友，比如他们共同奔赴的、闪着光的未来。

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他们的旅途，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