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盼悸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烧烤店,据他说是“烟火气足,适合庆祝这种热血沸腾的日子”。店里人声鼎沸,烤肉的滋滋声和碰杯的脆响交织,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和油脂混合的香气,确实很有“成年人的世界”那种热闹又直接的氛围。
四人找了个靠窗稍安静点的卡座。陆盼悸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大堆肉和啤酒,把菜单一甩,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总算他娘的解放了!老子这三年掉的头发,比做的题都多!”
贺云凌慢条斯理地用热水烫着餐具,闻言推了推眼镜:“据不完全统计,你掉的头发主要是因为熬夜打游戏。”
“揭穿我干嘛!”陆盼悸踹了他一脚,又兴奋地转向林溪言,“溪言!快,说说,现在什么感觉?是不是跟做梦似的?年级第二啊!牛逼大发了!”
林溪言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蜷缩着,放在膝盖上。感觉?好像有很多情绪堵在心里,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江亦柏。
江亦柏正拿着手机,似乎在回什么消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着,大概是家里那边关于他志愿的询问还没消停。但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一直没松开林溪言的,指尖在他掌心无意识地、极轻地划着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还……还好。”林溪言小声回答陆盼悸,感受着掌心那细微的痒意,心里的茫然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什么叫还好!这是巨大胜利!”陆盼悸不满地嚷嚷,拿起刚上来的冰啤酒,给每人面前都倒了一杯,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桌面,“来!第一杯,敬我们光荣脱离苦海!敬高考!”
贺云凌端起杯子,笑了笑:“敬未来。”
江亦柏终于放下手机,抬起眼皮,看了林溪言面前的酒杯一眼,没说什么,自己也端了起来。
林溪言看着眼前泛着白色泡沫的黄色液体,有些犹豫。他几乎没喝过酒。
“尝尝呗,没事儿,就一点。”陆盼悸怂恿道。
林溪言迟疑地伸出手,刚碰到冰凉的杯壁,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那杯往旁边挪了挪,换上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喝这个。”江亦柏语气平淡,不容置疑,“你胃不行。”
陆盼悸:“……江哥,你这爹系男友当得也太到位了吧?”
贺云凌闷笑一声。
林溪言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豆浆,心里暖了一下,乖乖捧起来,小口喝着。甜丝丝的,很暖胃。
烤好的肉串陆续上桌,油光锃亮,香气扑鼻。陆盼悸和贺云凌立刻投入战斗,吃得毫无形象。江亦柏吃东西的样子倒是依旧斯文,但他几乎没怎么动自己盘子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慢条斯理地剥着烤虾,剥好一个,就极其自然地放到林溪言面前的碟子里。
林溪言看着碟子里越堆越多的、剥得干干净净的虾肉,耳朵尖悄悄红了。他想说不用,但又贪恋这份无声的照顾,只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被这些细小的温暖一点点填满。
“诶,说真的,”陆盼悸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咱几个,可就天南地北了啊。江哥去搞艺术,我们仨蹲医学院啃砖头厚的书。想想还挺……神奇的。”
贺云凌点头:“嗯,距离产生美。免得某人天天被迫看某些人秀恩爱,眼睛疼。”他意有所指地瞟了江亦柏和林溪言一眼。
陆盼悸深以为然:“就是!以后我跟老贺就是溪言的娘家人!江哥你隔着千山万水,鞭长莫及咯!”
江亦柏正把又一枚虾肉放到林溪言碟子里,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地扔过去三个字:“想得美。”
陆盼悸:“……嘿!你这人!”
林溪言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他知道江亦柏的意思。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几杯啤酒下肚,陆盼悸话更多了,开始畅想未来:“等老子成了名医,就专门给明星网红看牙,赚大钱!然后开个连锁口腔医院!”
贺云凌比较务实:“我先顺利毕业,进个三甲医院就挺好。”
“没出息!”陆盼悸鄙视他,又看向林溪言,“溪言,你呢?以后想干嘛?开个心理咨询室?”
林溪言握着温热的豆浆杯,想了想,很轻地说:“想……帮助那些,觉得活着很累的人。”就像曾经的他一样。他想告诉他们,黑夜再长,天也总会亮的。
他说得很简单,声音也不大,但桌子底下,江亦柏握着他的手,轻轻收紧了一下。
陆盼悸和贺云凌也安静了一瞬。他们都多少知道些林溪言的过去。
“挺好。”贺云凌率先开口,语气认真,“很有意义。”
陆盼悸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拍了拍林溪言的肩膀:“兄弟,支持你!以后有需要打架镇场子的,随时呼叫!”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溪言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不过话说回来,”陆盼悸又看向一直没怎么参与话题的江亦柏,“江哥,你玩摄影,以后是不是得满世界跑?拍那种……珠穆朗玛峰的日出,非洲大草原的狮子之类的?”
江亦柏终于剥完了最后一只虾,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没什么波澜:“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陆盼悸追问。
江亦柏抬起眼,目光落在旁边小口喝着豆浆的林溪言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才转向陆盼悸,吐出两个字:
“心情。”
陆盼悸&贺云凌:“……”
得,白问。这位爷的行动指南,永远以林溪言为圆心。
林溪言自然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又开始发热,心里却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糖,慢慢融化开。他知道,江亦柏的镜头,以后捕捉的,大概不会仅仅是壮阔的风景。
这顿庆祝饭吃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陆盼悸在说,贺云凌偶尔补刀,江亦柏负责泼冷水和投喂林溪言,林溪言则安静地听着,吃着,感受着这份喧嚣又真实的温暖。
离开烧烤店时,天已经黑透了。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烟火气。陆盼悸和贺云凌勾肩搭背地先走了,说明天再约。
只剩下江亦柏和林溪言两个人,沿着路灯昏黄的街道慢慢往家走。
喧嚣过后,寂静便显得格外清晰。但这份寂静并不让人心慌,因为有身边人的陪伴。
林溪言看着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忽然轻声开口:“谢谢。”
江亦柏侧头看他:“谢什么?”
“很多。”林溪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的陪伴,你的鼓励,你不动声色的照顾,还有……你选择了一条能看着我的路。
江亦柏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就在林溪言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听到身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用谢。”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我需要你。”
林溪言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江亦柏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的侧脸。
江亦柏没有看他,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近乎告白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准确无误地再次握住了林溪言的,指尖坚定地嵌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林溪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江亦柏没什么表情却格外认真的侧脸,那些堵在胸口、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万千情绪,忽然间就找到了出口。
不是他依赖着江亦柏。
是他们彼此需要。
是两颗孤独的星球,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轨道,相互吸引,相互照亮。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回握住江亦柏的手。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地交融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前路未知,大学各异,专业不同。
但他们手握着手,心里装着彼此,还有身后吵闹却真诚的朋友。
这就够了。
足够他们勇敢地,走向任何未知的明天。
夜空之上,繁星点点,安静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灯火,和灯火下,携手同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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