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扬解开运动手环时，金属扣蹭过手腕带出轻微凉意。屏幕上“3.8公里”的数字闪着暖光，下方小字标注“用时22分15秒，较上周提升40秒”。七点的晨光漫过滨江路护栏，把路面薄霜染成浅银色，她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往回走，运动鞋底碾过冻硬草叶的“咯吱”声，比三个月前第一次跑 800 米时的喘息声，要让人心安得多。四个月的晨跑让她的步态轻快了不少，以前总怕裙摆晃得显胖，现在校服裤穿在身上松快合身，连脚步都敢迈得大些。
“扬扬，等我会儿！”身后传来张奶奶的声音，老人家裹着厚棉服拎着两袋热豆浆快步追来，鬓角还沾着晨起的寒气。“昨天小宇放学就炫耀，说你教的‘脚尖朝前跑’特别管用，今天体育课800米测试拿了良！以前他总因崴脚哭，现在跑起来比谁都欢实。”
徐扬接过豆浆，指尖碰了碰温热杯壁，掌心汗意未散却不再攥得发紧。她低头看手腕，内侧的肉感淡了许多，能清晰看到腕骨轻轻凸起的弧度，连以前戴不住的细皮筋都能稳稳圈在腕上，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总怕皮筋滑掉、暴露手腕的肉感。校服袖子卷到小臂时，也不用刻意往下扯着遮肉，露出的小臂线条比以前顺了些，连之前总被磨起球的袖口，现在晃动手臂时都不会再贴在皮肤上，风一吹还能感觉到布料轻轻扫过皮肤的凉意。
四个月瘦了12斤，变化藏在不少小细节里。脸蛋褪去了之前的婴儿肥，下颌线比以前清晰了些，不用再笑时刻意收着下巴。以前总被脸颊肉遮住的眼尾弧度也露了出来，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偶尔抬眼时，睫毛扫过下眼睑的样子，连妈妈都打趣说“扬扬现在眼睛亮多了，这泪痣藏了这么多年，终于露出来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太习惯这样的变化，每次照镜子时，看到镜里线条更顺的侧脸，都会愣神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现在的自己”。
三个月前，她连体育课被点名示范都会慌得忘词，站在队伍里总下意识往后排躲，怕动作笨拙被人笑。现在每周三次准时去社区健身角，蹲在地上帮小孩调整跑步姿势时，指尖能准确捏着鞋带绕圈，照着爸爸教的“双结系法”，绳子绕两圈收紧，跑再远也不会松脱，动作熟练得让自己都惊讶。连上次帮小宇系鞋带时，小宇都仰着头说“扬扬姐姐比我妈妈系得还快”，这话让她偷偷开心了好久。
“我就是把自己练跑的经验教给他们。”徐扬的声音比以前亮了些，没了往日的怯意。她想起上周帮五年级的朵朵练跑步，小姑娘怕冻得慌，跑两步就想缩手。徐扬没催，只陪着慢慢走，累了就躲在避风的长椅旁聊晨跑风景，比如松枝上哪片霜花最透亮，滨江路长椅下哪只野猫总蜷成毛球晒太阳。现在朵朵不仅能跟着跑1公里，还会提前十分钟到健身角说：“徐扬姐姐，咱们今天多跑一段吧？我想看看日出时的松枝霜花。”说这话时，朵朵看她的眼神里满是信任，不像以前，连她自己都觉得“我这样的人没资格教别人”。
回家时楼道里飘着全麦饼干香。妈妈正把刚出炉的饼干放进浅粉色保鲜盒，盒盖印着小雏菊图案，是去年徐扬生日时妈妈特意买的。“昨天社区超市王姐来送牛奶，说想让你周末带‘亲子晨跑团’，她家儿子跟小宇练了两周，现在每天主动喊着跑步，不用催了。”妈妈递来一块饼干，眼里骄傲藏不住，指尖轻碰她的胳膊，“你爸昨天整理晨跑记录，说你四个月瘦了12斤，之前穿不上的浅蓝色牛仔裤，我今天烫好了，你试试？”
徐扬咬了口饼干，麦香混着淡淡蜂蜜味在嘴里散开，南瓜籽的脆感中和了面团的软。她想起四个月前，妈妈还为她的体重焦虑，每天严格计算鸡胸肉重量、糙米饭分量，连水果都只让吃低糖蓝莓。现在妈妈会主动在饼干里加南瓜籽，说“你晨跑耗能量，得多补蛋白质”，连爸爸的“代谢表”都从每周调整一次，变成现在的“按需调整”。她已经能自己判断身体状态，知道下雨天减少运动量，晨跑后肌肉酸了就用爸爸教的“泡沫轴放松法”揉腿，不用再事事依赖提醒，这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比瘦了多少斤都让她踏实。
下午放学，徐扬和江舒雨往巷尾旧书店走，没像往常那样刻意绕开李薇常待的教学楼后楼梯口。江舒雨攥着本新画册，封面露着浅金色颜料，是昨晚熬夜画的“晨跑团小像”，里面有徐扬教小孩跑步的样子，还有小宇和朵朵追野猫的场景。她时不时低头摸两下画册封面，眼里满是“等下要给孩子们看”的期待，开口说道：“我表姐说艺中门口的报刊亭有许漾的报道，好像是拍新电影了！咱们赶紧去问问，说不定还能找着最新的杂志！”
刚到楼梯口，就被李薇堵个正着。李薇的目光先扫过徐扬的脸，眼神在她清晰的下颌线和眼尾泪痣上顿了两秒，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娱乐前线》，杂志边缘被捏得发皱。她以前总觉得徐扬“圆得没存在感”，可现在再看，对方校服穿得合身利落，露在外面的手腕能看到骨节，连笑的时候都不用再藏着下巴。那模样让李薇心里莫名窜起股涩意，自己都没察觉是怎么回事，只想着要把这股不舒服压下去。
“哟，这不是徐扬吗？现在倒是学会‘收拾自己’了。”李薇把杂志往徐扬面前一递，封面许漾的定妆照晃得人眼晕，语气里的嘲讽掺了点不易察觉的酸，“瘦了点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以前脸圆得像发面馒头，现在倒把泪痣露出来了，是故意减肥想让人多看两眼吧？”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附和，眼神却忍不住在徐扬脸上扫：“就是啊，以前穿最大码校服都显臃肿，现在倒能穿出‘合身’的样子了，说不定是偷偷节食饿瘦的，根本不长久！”
“你们胡说什么呢！”没等徐扬攥紧书包带的手松开，江舒雨已经猛地往前半步，把画册紧紧抱在身前，像竖起一道软乎乎却扎实的小屏障，稳稳护在徐扬左侧。她的声音一下子比平时亮了两个度，像憋足了劲儿的小太阳突然冲破云层，连尾音都带着护人的急切：“扬扬瘦下来哪里是装样子？她天还没亮透就爬起来晨跑，冬天哈着白气都没断过；每顿饭都跟着叔叔做的代谢表算碳水、挑蛋白质，连零食都只敢吃无糖酸奶；手腕上的运动手环每天都记着新的公里数，家里冰箱贴满了她的瘦身计划表——这些都是我亲眼看着的，怎么到你们这儿就成‘故意博眼球’了？”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徐扬卷起袖子的小臂，指尖带着点激动的轻颤，语气却更笃定了：“你们看扬扬胳膊上的线条，都是她一点点跑出来、练出来的！她现在能帮需要帮助的小朋友纠正跑步姿势，能教孩子们系不松的鞋带，上周还帮社区擦了一下午健身器材。哪像你们，只会站在这儿盯着别人的脸挑刺，说些酸溜溜的话。”
话锋忽然顿了顿，江舒雨看着李薇攥紧杂志、指节泛白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声，眼里带着点通透的亮：“你们该不会是看着扬扬瘦了、眼尾的泪痣露出来了，比以前好看了，自己心里嫉妒，才故意找碴的吧？”
“我嫉妒她？她配吗！”李薇的脸瞬间涨红，声音都尖了些，手里的杂志被攥得皱成一团，边角都快被指甲抠破。她从没见过平时说话软乎乎、连吵架都怕大声的江舒雨这么厉害，更没料到对方会把徐扬的努力记得这么细。旁边的女生也抿紧了嘴，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再往徐扬脸上看，刚才还能跟着附和的话，现在全堵在喉咙里。
徐扬看着挡在身前的江舒雨，鼻尖都有点发暖。她轻轻拍了拍江舒雨的胳膊，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往前站了半步，目光稳稳落在李薇身上。她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怯意，连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些，却字字清晰：“我瘦下来，是为了能轻松跑完800米，为了能穿下妈妈去年给我买的浅蓝色牛仔裤，不是为了让谁‘多看两眼’。能自己掌控身体的感觉，是我努力来的。你们认不认可没关系，但别用恶意揣测别人的付出。”
李薇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可对上徐扬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再想起江舒雨刚才的话，那些刻薄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她攥着杂志转身就走，路过徐扬身边时，故意用胳膊撞了下徐扬的肩膀，力道不轻，却没敢回头——脚步慌得比平时快了些，连带着旁边的女生都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
徐扬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江舒雨时，忍不住弯了嘴角：“刚才谢谢你啊，你怎么把我晨跑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江舒雨立刻晃了晃手里的画册，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亮，“我可是你的‘专属记录员’，你每一点进步我都记着呢！扬扬你刚才也太帅了！” 江舒雨攥着徐扬的胳膊晃了晃，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光，连画册都忘了收。“你都敢直接跟李薇呛声了，比以前自信太多了！还有你刚才说的话，又稳又有道理，我都快为你鼓掌了！”她低头看了看徐扬的侧脸，忍不住笑：“而且你现在真的好看，下颌线清晰了，泪痣也露出来了，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比以前更有灵气了！”
徐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却忍不住跟着笑：“还不是因为你帮我说话，不然我可能又慌了。”
“我那是实话实说！”江舒雨把画册往徐扬手里塞得更紧，指尖点着画里的小人，“你看我特意把你画得眼睛亮一点、下颌线顺一点，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现在在我眼里有多棒！咱们别理李薇她们，赶紧去书店找许漾的报道！”
旧书店的木门推开时，带着旧纸张混着樟脑球的味道。老板是位戴老花镜的爷爷，正蹲在角落整理泛黄报纸，看到她们进来笑着抬头：“是你们啊，上次找的《美术入门》我还帮你们留着呢。”他转身从柜台下抽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杂志，翻两页后抽出一张《影视周刊》递给徐扬，“是不是找这个？上面有你说的那个姑娘，好像是拍电影了。”
徐扬接过报纸，指尖碰了碰发脆的纸面，快速找到那篇报道。标题旁配着许漾的侧影照，文字里只简单写着 “许漾试镜张译新片《空窗》，建议将亮片戏服换为旧毛衣，获剧组认可”，没提更多细节。她反复读了两遍，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你看你看！我就说能找到吧！”江舒雨凑过来，指着报道里的侧影照，比徐扬还兴奋，“许漾也太厉害了，能跟张译导演合作，还敢坚持自己的想法！你看她穿旧毛衣的样子，跟你现在一样，都是靠自己的坚持活成想要的样子！”
“爷爷，这报纸能卖给我们吗？”徐扬的声音带着雀跃，从口袋里掏出零花钱，“我想把它夹在日记本里。”
“不用给钱，送你了。”老板爷爷摆摆手，笑着把报纸往她手里推，“现在看报纸的小孩子不多了，挺好的。”
从书店出来，江舒雨把画册抱在怀里，跟徐扬并排走，嘴里还在念叨：“等下回去我就把这篇报道剪下来，贴在我的画册里，跟我的‘晨跑团小像’放在一起！以后咱们看到许漾的新消息，也都收集起来，就当是咱们一起见证彼此变好的纪念！”
傍晚去社区健身角时，小宇和朵朵已经在等她。小宇手里拿着彩纸折的星星，递到她面前：“徐扬姐姐，这个给你！我妈妈说，你帮我跑步不崴脚了，要好好谢谢你。”朵朵也从书包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糖，纸皮上印着小雏菊：“这个给你，我妈妈说甜的吃了心情好。”
“你们看！”江舒雨立刻把画册打开，指给两个小孩看，“这是我画的徐扬姐姐，是不是超厉害？她现在不仅能跑3.8公里，还能教你们跑步、系鞋带，以后肯定能帮到更多人！”
徐扬接过星星和糖，指尖触到温热的糖纸，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她蹲下来，帮小宇调整跑步鞋的鞋带，指尖绕着绳子打双结，动作熟练又轻柔：“咱们今天先慢走热身，跑的时候记得跟着我的步子，别着急。”小宇仰头看她的样子，眼里满是信任，江舒雨在旁边举着画册，还不忘帮着喊“小宇加油！跟着扬扬姐姐跑，肯定能越来越快！”
回家后，徐扬把报纸摊在书桌上，打开台灯，暖黄的光落在“许漾”两个字上。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日记本，封面印着株迎着风的小雏菊，是妈妈上周送的。
她翻开第一页，拿起笔慢慢写下：“坚持晨跑第四个月，3.8公里用时22分15秒，帮5个小孩通过体育测试。今天李薇她们又来嘲讽我，还好舒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说话。她记得我晨跑的时间、代谢表的细节，还敢跟李薇呛声，有这样的朋友真好。我也没像以前那样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舒雨说我现在又自信又好看，我好像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胖、没用，现在才发现，瘦下来能看到清晰的下颌线是进步，敢跟嘲讽自己的人对峙是进步，能成为别人的小依靠也是进步。看到报纸上许漾拍电影的消息，舒雨比我还兴奋，我们约定要收集彼此的好消息，一起见证变好。
小宇送了我纸星星，朵朵给了我草莓糖，妈妈说周末要带我买新牛仔裤。翻旧课本时，掉出了许漾夹的便签。就是初二公开课那天，我忘带课本，她坐在我身边跟我共用一本课本，课后悄悄把这张写着‘别慌，你很好’的便签夹进了我书包的英语课本里。原来那天她不仅借我课本、鼓励我举手，还偷偷留了份温柔在书里。
原来‘变好’从来不是跟别人比，是跟昨天的自己比，是带着朋友的支持、陌生人的善意，一步步往前走。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勇敢、更有底气，这就够了。”
写完，她把报纸小心翼翼地夹进日记本，又翻出那本卷了边的初二语文课本。第32页的 “春”那篇课文里，她把许漾留的浅灰色便签夹在那里，铅笔字迹带着熟悉的倾斜弧度，末尾悄悄画了个极小的小雏菊，和她当年贴在课本封皮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台灯的光把字迹照得格外柔和，徐扬轻轻摸了摸便签，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江舒雨刚才兴奋的声音，心里满是踏实。有这样的朋友陪着，有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以后的路，不管走多远，她都不会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