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年味里的暖与冷

腊月廿七的风裹着老街特有的甜香,卷过启元中学门口的悬铃木时,把枝头最后几片带霜的枯叶吹得打旋。这座沿江的南方城市,此刻已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年味里。杂货店将成箱的红灯笼摞在玻璃门旁,真丝灯穗垂着没拆封的塑料膜,在夕阳下泛着柔亮;卖春联的摊位前,戴老花镜的老爷爷挥着大狼毫毛笔,松烟墨在洒金红纸上晕开,香气混着寒风飘得很远;穿厚棉袄的小孩攥着裹着玻璃纸的糖葫芦跑过,糖霜蹭在藏青色校服袖口,家长在后面笑着追,“慢点儿跑,地面滑”的叮嘱裹着白气,落在结着霜气的路面上,惊得路边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掠过挂着“百年老字号”木牌的熏鱼店。

徐扬背着粉色小雏菊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雏菊挂件随脚步轻轻晃。

“之前的帆布书包呢?” 江舒雨抱着画夹迎上来,目光落在她的新书包上,还记得徐扬之前总宝贝那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连下雨天都要护在怀里。徐扬摸了摸书包上的雏菊图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帆布包的肩带磨破了,妈妈上周洗衣服时发现的,非要让我换这个。” 她顿了顿,指尖蹭过书包内侧的标签——上面还留着妈妈手写的“扬扬的小雏菊”,“其实这书包去年就买了,去年开学时候背了一段时间,后面总舍不得背,怕弄脏弄破,妈妈说‘书包就是用的,用旧了才好看’,昨天还特意帮我把挂件缝紧了。”

江舒雨笑着戳了戳书包上的雏菊:“比帆布包好看多了!小远看到肯定喜欢,他上次还说‘徐扬姐姐的书包要是有小雏菊就好了’。”她把画夹往怀里紧了紧,眼底藏着点神秘的笑意,“刚才路过浙江中路的报刊亭,老板说最新的《影视周刊》有许漾的报道,我本来想给你买,结果最后一本被初三(2)班的学姐抢走了。她还跟老板说‘许漾是艺中的,咱们这儿的小明星得支持’,我都没抢过。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别的新年礼物,比杂志还特别,熬了三个晚上才弄好呢!”

“特别?”徐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停下脚步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腹蹭过帆布上的小雏菊刺绣,布料的纹理带着熟悉的温度。“是比上次你画的《向日葵晨跑图》还特别吗?”她想起江舒雨之前为了帮她打气,在素描本上画的“瘦身进度图”,每一笔都透着认真,连她晨跑时马尾辫晃动的弧度都画得格外逼真。此刻听到“特别礼物”,连脚尖都忍不住往江舒雨身边凑了凑,满是期待,“我上周翻晨跑手册时还跟小远说,你把我晨跑的样子画得比照片还生动,要是印成小卡片,肯定能当晨跑小队的‘加油符’,他当时就说想跟你学画画呢。”

江舒雨被她的样子逗笑,伸手拂掉徐扬肩上的梧桐絮,故意吊了吊胃口,“你先别急,等咱们走到前面的水仙摊再给你看。不过,你上次说‘新年要互相送点实用的心意’,可别告诉我你忘了?我可是特意按你晨跑的场景画的礼物,连小远攥着悬铃木叶子的细节都没漏。”

“没忘!怎么会忘!”徐扬赶紧把书包转到身前,拉开侧袋拉链时动作格外轻,像怕碰坏里面的东西。她掏出一个磨砂银的笔盒,盒身印着极简的风景线条,是她攒了两个月零花钱,在老街“老美术用品店”挑的“专业风景二十四色马克笔套装”。笔盒打开时,二十四支笔按色系整齐排列,精准得像为江舒雨量身定制。浅粉、浅蓝是画晨跑小队运动服的,鹅黄、浅金能调出水仙花瓣的暖光,深棕、赭石专勾悬铃木枝桠的纹理,连老弄堂墙面的米白色、墙角阴影的浅灰色都配齐了,甚至还有一支专门画晨跑时阳光的“浅橙 米黄混色笔”。

笔帽上还贴着徐扬手写的小标签,用荧光笔标注着“晨跑服浅粉 米白调(显软,适合画朵朵的外套)”“老槐树深棕 赭石调(加一点浅灰显旧,像咱们弄堂口那棵)”,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工整。标签纸边缘还被她用细砂纸磨过,怕刮到江舒雨的画纸。“美术老师说,专业马克笔不是越多色越好,精准才管用。”徐扬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支浅金色笔,“你上次说旧马克笔调不出腊梅的浅金色,我特意让老板拿了色卡,试了三次才确定这套。虽然比不上许漾之前给你的限量款金色笔,但画咱们的晨跑小队、老弄堂的风景,肯定够了。对了,里面还有我抄的配色表,比如画弄堂夕阳时,用浅橙 米黄,比单支暖色更自然,你上次画晨跑背景时,不就说夕阳总画得像‘冷光’吗?”

江舒雨的指尖捏着那支标注“腊梅高光色”的笔,突然有点发颤,笔帽上的标签纸还带着徐扬指尖的温度。她不过是上周随口抱怨了一句“旧笔涂不出晨跑时的阳光感”,没想到徐扬记了这么久,连配色表都抄好了,甚至记得她画夕阳时的困扰。“这比我去年生日收到的三十六色笔还实用!”江舒雨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却满是惊喜,她赶紧把笔盒放进画夹的侧袋,还特意垫了张软纸巾,怕笔帽磨到里面的连环画,“我之前画老弄堂的阴影,总要混三支笔才调对颜色,现在有现成的‘老弄堂阴影色’,以后画晨跑小队的背景,能省好多时间。说不定下次还能给小远画张‘晨跑加油卡’,用你送的浅金色笔勾边,肯定好看。”

两人并肩往前走,路过街角的水仙摊时,江舒雨才停下脚步,郑重地打开浅棕色画夹。金属搭扣“咔嗒”一声轻响,里面是一叠用棉线装订好的连环画,封面用金色马克笔写着“晨跑小队成长记”,字体边缘描了圈银边,旁边画着徐扬、小远和几个晨跑小孩的卡通形象。徐扬扎着高马尾,手里举着小旗子,旗子上的小雏菊和她书包挂件一模一样;小远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手里攥着片悬铃木叶子,叶脉清晰得能数清;朵朵站在旁边,举着写有“加油”的牌子,牌子边缘还画着小小的向日葵;背景是熟悉的晨跑路线。

“哇!”徐扬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指轻轻拂过画纸边缘,那是江舒雨用细砂纸磨过的,触感软乎乎的不刮手,“你居然把咱们晨跑的每一步都画下来了!你看这个‘便民健身角’,健身器材上的‘社区赠’标签都没漏,还有小远第一次跑满半公里时,我给她贴的小老虎贴纸,连贴纸的纹路都画出来了!”她翻到第二页,看到自己蹲在地上给小远戴手套的场景,手套上的小雏菊图案和自己书包上的分毫不差,小远的耳朵红得像番茄,还偷偷把脸往她胳膊上靠。连这个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细节,江舒雨都精准捕捉到了,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你怎么记得这么多细节啊?我都忘了上次给小远戴手套时,他还小声说‘姐姐的手套好软’,当时风大,我还以为他没说清楚呢。”

“因为我每次陪你晨跑,都在偷偷记呀!”江舒雨笑着翻到最后一页,画面里是除夕晨跑的场景。晨跑小队围着弄堂口的悬铃木,树上挂着徐扬爸爸写的小红灯笼,灯笼穗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徐扬手里举着刚煮好的茶叶蛋,蛋壳上还画着小雏菊;小远递来他奶奶做的糖年糕,年糕上撒着白芝麻;背景里徐扬家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窗上贴着郁芬芳剪的小雏菊窗花,连窗台上摆着的水仙花,都画得和徐扬家现在的那盆一样,花骨朵裂开的缝都清晰可见。“旁边这个小彩蛋,”江舒雨指着画面角落,那里画着许漾站在腊梅树旁的小像,穿着浅灰色针织衫,手里拿着一本琴谱,“是我特意加的,你不是总惦记她拍戏冷不冷嘛,就画了她站在暖光里的样子,腊梅开得正好,她手里的琴谱也没合上,像刚练完琴歇脚呢。”

徐扬把连环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暖乎乎的小太阳,连指尖都泛起热意,“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新年礼物!比爸爸给我买的晨跑计时器还特别!我要把它放在晨跑手册的最前面,每天晨跑前都翻一翻,等小远乐乐他们下次来,我也给他们看看,他们肯定会开心得跳起来。对了,下次晨跑咱们带着你的画,让他们照着画里的姿势练,小远上次还说‘不知道怎么跑才不崴脚’,画里你的姿势那么清楚,他肯定能学会。”

风里的年味更浓了,远处传来卖糖画的吆喝声,“转糖画喽——老味道”的声音甜脆,裹着冷意飘过来。江舒雨把徐扬送的马克笔盒紧紧抱在怀里,指尖捏着那支“腊梅高光色”笔,忽然开口,“我表姐在艺中当美术老师,昨天跟我视频时说,最近总看到许漾的保姆车停在艺中门口,每次都停得很匆忙,好像拍完戏还要赶去别的地方,挺忙的。有次她傍晚路过,看到许漾的助理在买热饮,手里还拿着本数学练习册,她还听剧组的熟人说许漾拍夜戏要到很晚,只能啃几口面包,连喝口热汤的时间都没有。”

徐扬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连环画里许漾的小像,心里忽然有点发空。她只知道许漾在拍电影,要拍夜戏,却不知道她连顿热饭都顾不上吃,更不知道她背后有多少赶不完的行程、补不完的课。“她肯定很辛苦吧?”徐扬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惦记,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希望她拍摄能顺利点,别遇到忘词或者道具坏了的麻烦,也能偶尔歇会儿,喝口热姜茶。就像咱们现在这样,能捧着热乎的糖炒栗子,看弄堂里的红灯笼慢慢亮起来。”

江舒雨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颗芒果味的硬糖,递给徐扬,“肯定会的,许漾那么厉害,拍电影肯定能顺利。咱们也别担心啦,先好好过年,等年后说不定能看到她的新电影呢。对了,明天去罗奶奶家,你别忘了带糖年糕,小远昨天还跟我念叨,说想吃你妈妈炸的春卷,说比‘老周熏鱼’店的还香,上次他尝了一口,就一直记着。”

徐扬剥开糖纸,芒果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心里的惦记却没散。她抬头望向外滩的方向,能看到远处的霓虹像碎钻撒在江面上,那是城市最标志性的年味风景,游船载着红灯笼缓缓驶过,汽笛声裹着年味飘得很远。不知道许漾有没有机会停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在过年时和家人围在一起吃顿热乎饭,不用被“拍摄”“补课”的安排追着跑。

城郊的老片场里,冷光灯正把道具钢琴照得像块冰雕,银白色的光柱从天花板垂落,将琴键的缝隙都照得分明,连落在琴键上的道具雪花残屑,都透着股刺骨的寒气。这片场是旧纺织厂改造的,深灰色墙壁上还留着“安全生产”的旧标语,现在被刷成了哑光黑,衬得片场更显冷清,只有远处道具组整理东西的“哗啦”声,偶尔打破寂静。

许漾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毛衣,袖口磨出的毛边在光线下格外明显,肘部还缝着块浅灰色补丁。这是造型组特意做的“旧化处理”,布料是从老街“老布店”淘的粗棉纱,摸起来有点糙,却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穿的毛衣,是外婆在老洋房的石凳上织的,用的也是这种棉纱,只是那时的毛衣裹着暖,现在的却透着片场的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顺着毛衣的缝隙往骨子里渗。

她刚拍完林晚在酒吧弹《月光》的重场戏,指尖还残留着琴键的凉意,连按揉小臂的动作都带着疲惫。连续三天的夜戏,让她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化妆师补妆时,手里的遮瑕刷动作放得很轻,还小声跟她说 “许老师,等下拍完赶紧用热毛巾敷敷眼睛,不然明天该肿了,冬天风硬,最容易冻着眼睛。我家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总熬夜写作业,我每天都给她煮红枣茶,你要是不嫌弃,等下我给你装一杯,热乎的能暖身子。”

“谢谢。”许漾轻声应着,目光落在化妆师手里的遮瑕膏上。那是她常用的牌子,质地轻薄,不会卡粉,化妆师记得她的肤质,连遮瑕的色号都没弄错。她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外婆也是这样,记得她不吃西兰花老筋,记得她练琴后手腕会酸,那些细碎的惦记,像此刻化妆师手里的热毛巾,能悄悄暖透心里的冷。

“漾漾,先喝口姜茶。”楚瑜快步走过来,手里攥着个天蓝色暖手宝,绒布套上绣着迷你向日葵,暖手宝刚灌了热水,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温度。她把姜茶递到许漾手里,保温杯是浅粉色,上面印着小雏菊图案,是徐扬当年借她的那把伞的同款花纹,只是杯身的小雏菊边缘已经有点磨损:“剧组刚通知,明天开始放假,一共一周,终于能歇会儿了。不过曼姐刚才发消息说,这一周不能浪费,已经约了数学、物理和钢琴老师,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二点补课,下午两点到五点练琴,只允许你除夕和初一去外婆家,初二就得回来继续上课。”

许漾接过姜茶,指尖捏着保温杯的力道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把原本光滑的杯壁捏出浅浅的印子。她从上周就开始盼着过年,外婆上周发消息说,老洋房院子里的腊梅开了,金黄色的花瓣沾着雪,特别好看,风一吹满院子都是香,这腊梅是外婆十年前从植物园移栽的,每年冬天都开得旺;说要在煤炉上蒸八宝饭,还会做她小时候爱吃的蛋饺,蛋皮用土鸡蛋摊的,裹着鲜肉馅,煎得金黄,是过年必备的“年菜”;说已经把她的房间收拾好了,床单换了新的浅灰色,是她喜欢的款式,连枕头边都放了她小时候玩的布偶兔,耳朵上的补丁还是外婆用沪绣的针法缝的。那布偶兔是她第一次钢琴比赛获奖时外婆送的,当时她才八岁,抱着布偶兔哭了好久,说“以后要弹给外婆听”。

可现在,一周的假期被拆得只剩两天,连好好跟外婆待在一起、听她絮叨“街角水仙摊的花又开了,比去年的还香”“老街的糖年糕该买了,晚了就没老方子做的了”的时间都不够。她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杯壁,想起初二那年除夕,外婆在老洋房的厨房给她煮红枣粥,说 “漾漾永远有地方躲雨”的样子,心里的委屈像被温水泡过的糖,慢慢化了点,连指尖的凉意都淡了些。

“我帮你把戏服送回服装组,你先在休息区歇会儿。”楚瑜接过许漾手里的帆布包,指尖碰了碰包侧袋里的剧本,封面上“空窗”两个字被许漾用红笔圈了又圈,空白处还画着小小的琴键符号,旁边标注着“这里要慢半拍”“指尖要轻”,都是她记的拍戏细节,“曼姐说让你明天早上八点在家等老师,我会提前半小时提醒你,还会给你带‘沈大成’的鲜肉月饼当早饭,热乎的,你上次说爱吃他们家的,皮酥馅足。”

许漾点点头,走到休息区的椅子旁坐下,刚闭上眼睛,场记板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接着是张译导演的声音,带着点爽朗的笑意,“许漾,刚才那段过了!你要是累了就多歇会儿,后面没你的戏了。对了,下月初要补拍林晚藏乐谱的戏,你记得提前琢磨琢磨情绪,那是个关键转折点,得把她‘想藏又怕丢’的劲儿演出来,尤其是摸乐谱时的眼神,要像摸宝贝一样,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太轻,得有那种‘怕碰坏又舍不得放下’的矛盾感。”

许漾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轻轻点头,“谢谢张导,我会的。”她的声音有点轻,却带着认真。张译导演总说“林晚的痛是藏在细节里的”,比如藏乐谱时指尖的颤抖,比如摸到乐谱上妈妈字迹时的停顿,这些细节她都记在剧本的空白处,用红笔标着“要够隐忍”“别掉眼泪”,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乐谱符号,标注着“这里要慢半拍,指尖要碰三次乐谱封面,第一次轻碰,第二次停顿,第三次才敢拿起来”。

她想起剧本里写的“林晚把妈妈的乐谱藏在钢琴夹层,每次弹完琴都要摸一摸”,心里忽然有了点新的想法,或许林晚藏乐谱时,会先把乐谱贴在胸口捂一会儿,感受着布料的温度,像在跟妈妈说“我会好好保护它”,再轻轻推进夹层,动作要慢,要带着点“怕惊扰了妈妈留下的痕迹”的小心翼翼。就像她自己藏外婆写的便签时,总要用指尖反复压平纸边,怕褶皱弄坏了字迹,怕那些温软的话被磨淡。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外婆”两个字跳得格外软。许漾指尖划过屏幕接起,声音不自觉放轻,比平时多了层没藏住的温软:“外婆。”

“漾漾,忙完啦?”罗美玉的声音从听筒里漫出来,裹着老洋房院子里清润的腊梅香,温软得像浸过温水的蜜枣,还带着点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我把蛋饺收在青花罐里了,瓷罐裹了棉巾,明天你补完课过来,热一热就能吃。还蒸了八宝饭,你爱吃的那种,豆沙没敢放太多糖,怕腻着。对了,你惦记的蝴蝶酥,我也买了两盒,藏在饼干罐最底层,还是原味的,你小时候总说这个不齁甜。”

“外婆,院子里的腊梅,等我过去再摘好不好?”许漾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拉链,金属扣蹭过布料的轻响透过听筒传过去,声音里藏着点没说透的依赖,“我想跟你一起晒成干,明年春天泡在茶里喝。就用我小时候那个玻璃罐,你以前总说‘装腊梅茶最香,能存住院子里的光’。”

“好呀,都等你回来。”外婆的声音一下子像落了星子似的亮起来,连带着腊梅香都仿佛更浓了些,“晒干了就装在那个罐子里,我还给你留了块干净的纱布,过滤茶渣正好。你别总跟自己较劲,上课累了就跟我说,外婆去跟你妈妈念叨,咱们这儿的孩子,过年就得松快些,身体才是顶要紧的,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挂了电话,许漾睁开眼,片场的冷光依旧刺眼,可心里却悄悄暖了些。她起身走到道具钢琴旁,指尖轻轻碰了碰琴键上的旧划痕,这是造型组特意做的“岁月痕迹”,像林晚藏了多年的心事,深一道浅一道,刻着不为人知的委屈。她的指尖顺着琴键的缝隙往下滑,忽然触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是钢琴夹层的边缘,刚才拍戏时没注意,现在摸起来,像藏着什么秘密。

她下意识地抠了抠夹层,没想到竟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纸,是道具组准备的“旧乐谱”,上面印着《月光》的五线谱,边角还沾着点“咖啡渍”,和剧本里写的“林晚妈妈的乐谱”一模一样。许漾的心跳忽然快了些,小心翼翼地把乐谱抽出来,指尖碰过纸页时,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乐谱里夹着半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有点模糊,却能看清是“等春天”三个字,笔画很轻,像怕被人发现。

这不是道具组准备的,她早上看道具时,明明检查过所有乐谱,里面没有便签。许漾捏着那张便签,指腹反复摩挲着“等春天”三个字,忽然想起张译导演说的“藏乐谱的戏”,想起林晚藏在心底的期待。林晚在酒吧弹钢琴时,总望着窗外的街灯,像在等什么;她藏乐谱时,总在夹层里多垫一张软纸,怕乐谱被刮坏。或许,林晚也在等一个春天,等一个能自由弹钢琴、不用再看别人脸色的春天。

这个发现让许漾的眼睛亮了些,她把便签轻轻夹回乐谱,再把乐谱塞回钢琴夹层,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片场的冷风吹过,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指尖还残留着便签纸的粗糙触感。明天要开始上课,除夕才能去外婆家,可一想到下月初的补拍,想到这张意外发现的“等春天”便签,想到林晚藏在钢琴里的乐谱,她心里忽然多了点清晰的方向。

楚瑜收拾好东西走过来,看到她站在钢琴旁,疑惑地问“怎么了?还不回去吗?”

许漾摇摇头,目光落在钢琴夹层的方向,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没什么,就是想再看看这架钢琴。下月初拍摄,我想把林晚的情绪琢磨得再透点。”她没说便签的事,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一个只属于她和林晚的秘密。

车窗外的夜景飞快后退,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流影,还有不少红色的大红灯笼。许漾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外婆的聊天界面,“等你来了一起摘腊梅”的字眼在暗夜里透着软。她闭了闭眼,思绪忽然飘回初二那年。想起徐扬递来的那把小雏菊伞,伞面沾着雨珠,伞柄上的棉布还留着对方的体温;想起画展上江舒雨那幅秋菊画,花瓣边缘的金色细闪,是她当时亲手补的颜料;最后落在那张写着“等春天”的便签上,纸页粗糙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

每个人都在守着自己的“小念想”。她的念想很简单,是演好林晚眼底的委屈与盼头,是忙完后能陪外婆摘腊梅、把晒干的花瓣装进那只印着小雏菊的玻璃罐;林晚的念想藏在乐谱里,是那行“等春天”,是对自由弹钢琴的期待,是藏在委屈里的不肯放弃。而徐扬呢?许漾想起初二那个雨天,徐扬把伞塞给她时眼里的光,想起公开课上对方攥着课本、紧张却认真的样子,大概也藏着某种微小的期待吧,或许是希望被看见,或许是盼着能更勇敢一点,像那把小雏菊伞,柔软却带着韧劲。

她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补拍的细节:林晚抽出乐谱时,指尖要先在封面停顿,像在确认什么珍宝;摸到便签时会愣一下,指腹轻轻蹭过“等春天”三个字,仿佛在触碰一个不敢言说的梦;然后慢慢展开纸页,眼底要泛起一点光,不是哭红的湿意,是像看到腊梅初绽那样的亮,是藏了很久的盼头终于冒了尖。这个细节一定要演出来,要让观众看到,林晚不是只有被生活压着的委屈,她心里还藏着对春天的期待,藏着没被磨掉的劲。

这是她对林晚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和解。像外婆会等她摘腊梅,像徐扬曾把伞递给她,像 “等春天”的便签藏在乐谱里——再冷的冬天,再难的日子,只要心里有个盼头,就总能熬到花开的时节。下月初的补拍,她要把这份“盼”演进林晚的眼里,让那束藏在细节里的光,能照进每个等着春天的人心里。这是她对林晚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像藏在钢琴里的乐谱,再难,也要守住那点念想;像老弄堂里的悬铃木,再冷,也要等着春天抽出新叶。下月初的补拍,她一定会把这份“等春天”的情绪演到最好,让林晚的眼里,也能亮起那路边过年的红灯笼那样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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