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布道

尤虔教的教义指出,知悉神意,罪得赦免。

主教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他眼睛微微瞪大,不理解为什么公爵会有这样的想法。

正常的布道,是主教站在上首,信徒坐在下首祈求祷告。就算是在教皇厅,大主教亲自教授他和国王,也是他与国王坐在桌前,就如公爵现在的状态,而大主教是站立于演讲台上,诵读教义。

可现在,他要求,坐在他身边。

“殿下,”主教快速在脑海中搜寻可以拒绝的词,“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没有,不过,我想,主教大人会满足我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温柔,就像是再不合理的要求,只要他说,主教都能答应他一样。

主教垂眸,“可这不合规制。”

面对布道还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主教觉得这人是在逗他玩,根本没有把尤虔教放在心上,更没有把国王陛下的圣意放在心上。

“神不应该是为民众服务的吗?如果只是要求主教大人走下神坛便是难为你的话,我想布道可以到此结束了。”

威胁,**裸的威胁。

如果现在就结束布道,那意味着他接下去的日子宣告结束,直接打包好行李,收拾收拾走人就好,更遑论国王的重托,也会幻化成泡影。

而且公爵说的貌似也没错,尤虔教的教义中确实没有那一条规定明确指出主教不可以坐在公爵身边进行布道,况且神对民众的祈求也应该倾听。

只是坐到他身边,并不过分的要求。

公爵看出主教脸上的挣扎,他就是在威胁,为了达成目的,施加一点压力貌似也无伤大雅。

他说:“主教大人实在为难,那今天可以到此结束,”公爵话还没说完,主教脱口而出,“等等。”

公爵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他走来。

繁复的神职服饰,此刻在主教眼里是那么刺眼。

“殿下如果喜欢这样的形式,那我尊重你的意愿。”

公爵脸上的浅淡微笑仿佛加深了点,“我很喜欢主教大人,”他顿了顿,“靠近我的感觉。”

主教视线往下,与他对视,他的眼神里尽是玩味。

主教尽量忽略公爵口中的暧昧气息,如果他是一个轻浮的人,那这些轻佻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无可厚非。

面向民众的布道他已经是个熟手,形形色色的信徒他也都遇见过,可没遇过像公爵这种,独断专行又英年早成,他有令人臣服的资本,也有玩弄人心的手段。

而他,只是一个主教。

现在他知道这为什么会放两把椅子了。

公爵双手将那一摞书最顶上的典籍拿来,置于他面前,这本《尤虔智训》讲述了尤虔教的核心教义,其内容共有68卷。

“主教大人想从哪讲起?”

主教坐在他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平视信徒进行布道,他直直的看着他,像是在为自己增添气场。

“殿下想听哪章,我都会为您讲述清楚。”主教的身前没有摆放典籍,布道者的基本功他已然熟稔。

公爵将眼前厚重古朴的《尤虔智训》翻开,他的书房里摆放着所有尤虔教派的典籍,不过第一天布道,他还是想正式一点,所以选择了在教堂,免得主教大人怀疑他对尤虔教的忠诚。

“不该是主教大人向我布道,你想向我传达什么样的道?”他反问道。

公爵的手指将书页掀起,篇章在他手下翻过,主教预先说出下一章的标题,“那我们便按照传统,由我先诵读经文,然后据此做出讲解。”

“就这章,‘罪与罚’。”公爵的目光落到这章标题,他收回手,不置可否,眼神示意主教可以开始。

主教开始诵念起第3卷的内容,有关‘罪与罚’的篇章。

他背诵出的字句与书上写的一字不差,公爵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哪怕是他也不能完整背出《尤虔智训》上的内容。

在宗教方面,主教大人无疑是专业的布道者,可他不满足于此。

疏离,克制的布道。

“主教大人可以停止了,如果你只是讲写概念文字,我可以自己看书,那就不必你来向我布道。”他故意说重话。

主教皱眉,说道:“殿下您,是想换种形式吗?”

“当然。”

“我按您的意愿,请说。”主教想看看这位公爵到底想玩什么花招。

“那么,主教大人,对于‘罪得赦免’,有什么理解呢?”公爵的视线从眼前的典籍移到对面主教的脸上。

“殿下犯过罪吗?”主教毫不客气,他在质疑一位公爵是否守法,很显然,他是在冒犯他。

公爵并不介意他的无礼,他倚上靠背,神情放松,手指在桌上轻敲,“若我不认为我在犯罪,那罪从何而来?”

敲击声让主教有瞬间的被影响,他很快反应过来,温声道:“衡量罪名,有法律,立国有法,判罚不靠人心。”

“并且,犯罪必祸及他人,受害者需要法律惩治罪犯。”法律与宗教一体,为国家的稳定做出了贡献,二者缺一不可。

公爵认同主教的说法,他点点头,换了个问法,“既有了罪名,又如何赦免?”

“服刑,忏悔,然后得到神的宽容,消罪。”他垂眸,视线目光落在《尤虔智训》上的那半页插图,主伸手在教徒的额上,藉此消弭他的罪孽,圣光降临,罪得赦免。

简单的宗教问题,他回答的毫不费力。

公爵始终盯着主教的脸,惊为天人的面庞在阳光下更显得纯洁神圣。

“这又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问题,一个不认为自己犯罪的罪犯,又怎么会向神乞求忏悔。”

公爵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当然,教义就摆在那,任何人得自己的理解都被许可,布道便是使神的意得到释放,拯救世人于诱惑。

“罪就在那,只有神能赦免。”主教抬起眼直视公爵,“这不以个人意志所转移。”

公爵微微一笑,“看来,国王让主教来向我布道,是有他的道理的。”

主教静默不语,让他来布道的并非国王,而是教皇。

布道时间约为一到两个小时,在钟楼响起第二遍钟声时,主教站起身,“殿下,今日布道,到此结束,祝您早拥福音。”

“我相信主教大人为我布道,福音很快就会降临。”他走到主教身边,牵起他的手,弯下腰,在那枚主教权戒上落下一个吻。

主教没有拒绝公爵的动作,这是应有的礼节。

教堂不提供贵族餐食,主教倒是无所谓,只是公爵可能会吃不惯,主教看向公爵,他在想,是现在回去吗?

公爵转过身,门在此时打开,宫务总管走进来,躬身道:“午宴已备好。”

“主教大人,请吧。”

他又来拉他的手,主教往回扯了扯,公爵反而握的更紧了,“主教大人,您认为我会怎么理解您今日的布道呢?”

主教被他牵着走,神父在前边引路,修士们仍列于两旁,中间用暗红地毯铺地,他们并肩走在上面,“布道者只能尽其所能传道,殿下领悟的部分,我无法得知。”

“主教大人尽力了吗?”故意侧头靠近的暧昧距离,主教忍住推开他的想法,众目睽睽,他现在是代表国王来向公爵布道的主教,与公爵亲密友好,象征着布道的成功。

他反握住公爵的手,“殿下如果对我的布道方式有什么不满,您可以提出。”

“我很满意。”

暗红色羊毛地毯上绣饰着金线密织的宗教图案,他们穿过长廊,到另一间殿宇,宫务总管早已布置妥帖,主教与公爵坐在上首,一左一右,同桌用餐,神父领着修士们在下方的长桌落座。

佳肴被仆人用银质餐盘盛上来,主教认出公爵的那只水晶杯是昨日晚饭时他用的那只,想来是公爵带了自己的厨房,才没有在大中午返回庄园。

公爵举起酒杯,朗声说道:“怜我的主带来福音,为尤虔教兴盛干杯!”

众人纷纷高举酒杯,嘴里唱着祝词,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主教一早上没吃一点东西,此刻已是饥肠辘辘,他先吃了点馅饼垫垫肚子,公爵看出来,端起一盘肉,拨了一半到他盘中。

“主教大人,是我疏忽,明日我会为你准备早餐。”

“多谢殿下。”他接受了公爵的好意,有心说点和软的话。

他说:“殿下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吗?”

“是的,早期尤虔教设有信徒不吃早餐的传统,虽然后面被废止了,我只是习惯还没改过来。”公爵说道。

主教了然,尤虔教的教义不仅体现在信仰方面,更渗透于公民日常生活,不过随着社会发展,也有做出相应调整。

“早期尤虔教不吃早餐是为了早祷清洁身心,后来由于医学发展,不吃早餐对人体有危害,所以废止了,殿下可以摈弃不好的传统。”

公爵的餐刀切割下一块烩肉,含笑道:“我会为了主教大人,摈弃不好的传统。”

“是为了您的身体,殿下。”主教另半句话没说,公爵没有什么理由为他放弃什么。

“主教大人关心,我必然遵从。”

主教闭嘴了,他不理解这位公爵的所思所想,明明没有失礼,却处处别扭。

教堂用餐的规矩比平常复杂一些,在用餐结束时,还需要站起来念诵祷词,这样才算结束。

在所有人吟唱完毕的时刻,主教下意识看向公爵,他也在看他,公爵微笑着牵起他的手,“愿主的福音降临吾身,直到永远。”

主教与他面向神父与修士们,公爵高举着牵他的手,阶下的众人都将左手置于胸前,向他二人致礼。

第一日的布道就此完结,诚然,公爵看上去很重视。

如同来时那样,神父向他们告别,主教等着公爵先上去马车,虽然教阶制度与爵位制度不属于同一体系,不过显而易见,公爵的地位远远超过他这个主教。

“主教大人是在等我吗?”公爵与神父交谈完,回过身便看见主教站在马车旁等他,高大的身体挡在主教眼前,他可以看见公爵胸口处那枚勋章。

主教说:“是的,殿下,您……”

主教话还没说完,公爵便了然的伸出手。

他是又想扶自己上马车?主教蹙眉,公爵好像对,跟他进行身体接触这件事,乐此不疲。

“不,我是说……”

公爵恍然大悟般“噢”了一声,径直牵起他的手,“主教大人,请。”

再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况且所有人都在等他们。

“多谢殿下。”

他顺从的任由公爵将自己扶上马车,公爵跟着挤进来,主教有些好笑,偌大一个城堡要找出这么小的马车也不容易,他们二人也只堪堪坐得下。

公爵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高兴,只是在看见他那双被狭小空间压缩的不得动弹的腿时皱起眉头,他伸手抚上他的腿,摆正。

主教惊慌失措的去推他的手,“殿下……”

公爵的手掌一如他这个人,坚实而有力量。

“主教大人不舒服吧,这样蜷缩着一路颠簸回去。”他把他的腿放在中间,自己则正襟危坐。

是的,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并不舒服,可与公爵时不时的触碰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触碰,只有在对象是国王时,他才能感到安宁。

可现在,他面前的是公爵。

主教垂眸,坐姿回正后,公爵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公爵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就如同来时那样。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刚刚被公爵抓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未消散的触感,他微微蹙眉,指节处那枚主教权戒泛着暗光。

“主教大人,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戒指吗?”公爵的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他的手上,主教的手白皙纤长,冰冷的金属戒指更衬得他的指节晶莹细腻。

主教正侧头看窗外的风景,听到他怎么说,抬起手,至他胸前。

公爵想看的并不是这枚戒指,他只是想认真欣赏一下主教大人的手,他握住,眼里神色不明。

比这更有意思的,是主教大人的表情,活像只即将炸毛的伯曼猫。

“主教大人很介意与我身体接触吗?”

公爵这么问的时候,眼神里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的神色。

他握着他的手,好像虔诚的教徒般向他的主教献出自己的一颗心。

唯恐主教不愿接受。

温暖的触感自手部传来,主教在面对公爵这个眼神时心软了,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对这位公爵的想法错误了,自己是国王派来为他布道的主教,他想有一些亲昵的言行举止,也无可厚非,他也应当抱着友好的想法与他相处,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反握住公爵的手,言辞恳切,“国王的圣意就是让殿下和我们同心同德,我与陛下很希望得到殿下的支持,如果我有什么让殿下误会的地方,请原谅。”

主教想,一定是自己对这位公爵太过苛责,国王带给他的亲密让他忽略了贵族的脾性,位高权重,居高临下,虽然公爵一再打破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不也正好说明,他有支持国王执政的决心。

公爵太清楚主教在想什么了,看见他展示出开放自己的姿态,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可能还会有点阻力,不过,那很好解决,他已经迫不及待得到女巫的药剂,这样他才没有后顾之忧。

悬铃木的枝丫遮蔽了片刻阳光,公爵嘴角的弧度隐匿在阴影里,主教无知无觉,他只想着或许布道或许起作用了。

庄园的风景在两人开放心神交流后更显怡人,午后的庄园脱去了喧嚣,在虫鸣鸟叫中充满生机与活力。

公爵说:“主教大人要是喜欢我的庄园,明日我可以带你到处转转。”

“殿下的庄园打理的非常好。”不是浮躁的奢华,只有贵族的底蕴。

公爵勾唇,“主教大人喜欢,我,很高兴。”

马车行驶的速度依旧慢悠悠,公爵那灼人的目光,在两人互诉心扉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回到城堡后,主教向公爵告退,回到起居室休息,在面对公爵时,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放松身心。

公爵看着主教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向身后的宫务总管问道:“如何?”

宫务总管低着头说:“殿下,我认为让她亲自来跟你说较好。”

女巫被侍卫带至审讯室,两瓶绿色的药剂放在木盒中被盛在托盘上递到公爵的眼前。

公爵伸手拿过一瓶药剂,绿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幽光,他说:“你能确保安全?”

“我保证安全。”女巫跪在地上,头埋的很低。

公爵将药剂捏在手中,看了宫务总管一眼,站起身出去。

宫务总管把女巫扶起来。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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