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意的是他们加诸于身上的污名吗？如果这样，我们只要找到魔气真正的来源，或许就能离开幻境了。”尹星拾问道。

“不是。”

江云寒垂眸捏紧手指，他整个人清瘦得过了头，尹星拾怀疑他走路时都会被风带跑。

江云寒并没有否认第一句，尹星拾了然：“所以你当时果然被误会了。”

想到江云寒现在还双目失明，他有些不放心：“我们要不要一起行动？”

还没待江云寒回答，门外便小跑进来一个老头，一下过来拉着江云寒，紧张地上下打量：“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江云寒：“没有，爷爷。”

那乖巧的神态和尹星拾印象中冷淡的形象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尹星拾不由浑身发毛，抖了抖衣袖，像要甩掉什么东西。

“那就好。”

老头这才发现尹星拾，对着他就要跪下，“仙人，我的孙儿乖巧懂事，绝不可能和魔气有牵连，还请您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若仙人肯施以援手，小老儿穷尽资财也要为您塑像……”

尹星拾避开，用灵力把他挡住，态度略微疏离：“我自然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还有你的门被那些人破坏，过一会我让他们给你补偿。”

老头得到允诺，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才走开了。

再次只剩下自己和江云寒两个人后，尹星拾传音问：“他是你的执念吗？”

江云寒道：“不知道。”

江云寒回到了记忆里的时候，刚才尹星拾探查过，现在的江云寒经脉里没有灵力存在的迹象，就是个普通人，传音需要灵力支持，江云寒没有办法用传音回答尹星拾的问题。

尹星拾：“你是因为什么看不见的？”

江云寒：“……”

尹星拾观察着江云寒的反应，江云寒虽然情绪内敛，但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木雕，心里的情绪总会在外面流露出迹象。

江云寒：“没什么可说的。”

没有过激的反应，也没表现出倾诉欲，可见江云寒并不在乎失明这件事，排除失明是他执念的可能。

尹星拾松了口气，对于仙门中人，治疗失明都并不简单，现在的幻境中的背景勉强算是普通人的世界，要寻找能用的药材就更难了。而他刚才一番检查，发现江云寒失明的原因并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很可能问题出在江云寒的神魂上，比单纯的失明还要麻烦。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江云寒身有残疾，还不如自己出去，有了线索再回来找江云寒问一问就好。而且从江云寒反应来看，那个老人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意义，留他们相处也挺好的。

不过江云寒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幻境只是对一段记忆的回溯，一般不会给人造成伤害，但谁也不知道魔气会把它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江云寒在这里不小心被魔气污染，反而会壮大背后那个不知深浅的魔修的力量，会非常麻烦。

尹星拾努力想了想自己的家当，他带着的东西基本都是需要有灵力才起效，一时想不到什么才能供现在的江云寒使用。

“师弟，伸手。”

他不情不愿地咬破手指，用精血在江云寒掌心绘制了一个小型的阵法。阵法落成，发出一阵淡金色的光芒，紧接着消失不见。

“这个是连心阵，通过它我能大概感应到你的情绪和位置，如果遇到危险，记得在心里害怕一阵。等到离开幻境，它自然就会失效了。”

尹星拾说完，为了测试阵法是否有用，专注地感受了一下心底忽然多出来的情绪。

这些情绪在他心中被放大了三倍，存在感鲜明。陡然感到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尹星拾还没分辨出它代表什么，就下意识产生了厌恶和排斥感。

他没想到江云寒内心世界比他还要丰富，尹星拾想问问江云寒此时在想什么，但是话没来得及出口，来自江云寒的情绪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陡然平静下来。

“江师弟，”尹星拾微惊，像看一个少见的艺术品一样看江云寒，“你的心忽然变得真干净。”

江云寒无光的眼睛望着他。

尹星拾想起连心阵并不是单向，它对双方都有用，刚才江云寒很可能是察觉出了他的嫌弃，才把情绪压了下去。

如果是平时的江云寒还好，但现在的江云寒看着那么小，那么瘦弱，实在让他过意不去。

尹星拾有些别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未免太小心了。不用刻意把你的情绪瞒起来，这样我也好随时知道你的情况。”

“我该走了。”

尹星拾刚走时，江云寒坐在陈旧的木头椅子上，苍白瘦削的手指握紧，粗糙的布料贴着指背。

过了一阵，他慢吞吞地走向灶房的方向，在门口躬身，捡起堆放的柴火。

“爷爷，我来帮忙。”

对于妖族来说，魔气也是及其可怕的东西。妖族是不能自己选择修魔，但尹星拾在秘籍中看过，将魔气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阵法，阵法中的的妖将被魔气侵损神智，化为可怕的妖魔。

妖魔和普通的妖族俨然是两种生物，它们没有意识，一旦出世将会带来深刻的灾难。

相反，人族入魔后果基本没有妖族入魔严重，他们很多都保存大部分神智，被抓到后先剥离身上的魔气，按照罪行由各宗门商议决定处死或者罚一定期限的劳役。

同样入魔，一个彻底没了希望，一个还能拯救。

尹星拾心想这个世界对妖族真不公平。

他在街道上找到了刚才为首进江云寒家院子的人。看见仙人亲自找过来，那人表现得诚惶诚恐，要不是尹星拾用灵力挡了下，几乎都要对尹星拾跪下了。

尹星拾开门见山：“我找你有两件事。”

“仙人请说，若是立祠之类，小人颇有家资，尚能支撑。”

尹星拾神色一冷，“不需要。既然有钱，记得把江云寒家的门补好。”

“这是自然的。”那人抬袖擦汗，“当时实在着急，所以破格了些，请仙人见谅。”

“又不是我的门，我见谅什么？”尹星拾不理解地瞥了他一眼。

那人赶紧道：“仙人说得对。小人随后便向江老登门谢罪。”

尹星拾：“另一件事，把你知道的关于魔气，还有江云寒的事都给我说清楚。”

那人道：“最早是月初，城里开始不断有人失踪。最多隔两日，就会有新的人失踪，失踪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生辰年月也不相同，家境更是从贫寒之家到富贵人家都有，谁也摸不清规律。大家都惶惶不安，因为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魔修有很多邪法，有的就是用别人的命来献祭，提升自己的修为。有的邪法对祭品有要求，有的则没那么严格。

失踪的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也许在现实中早已经沦为了魔修的养料。

尹星拾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后来您来了，告知我们城中存在着魔气，是有魔修作祟。您说追踪到魔气的源头，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魔修，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然后，就追到了江云寒那里。”

尹星拾：“说说江云寒的事情。”

“他本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在城外雪地里被江老发现，江老给他取名上了户籍，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七年了。”

“对了，他一直都看不见，我们也很同情，但仙人也知道，人的情感总归不是无止境的，而且我们一开始也帮过他，还让家里同龄小孩陪他玩耍，但是他玩起来没个轻重，居然还把好几家人的小孩打得鼻青脸肿。渐渐地我们和他家就疏远了，这个孩子也一天比一天孤僻，就我们看见的，几乎都不说话。”

尹星拾：“……他曾经居然失明过那么久。”

“仙人？”

尹星拾回过神：“知道了。我会尽力调查清楚。”

他在城区四角各画了阵法，只要有魔气出现，它们就会向他传来警报。

绘制完成后，他看着到处都能见到的灯笼，问一个过路的人：“怎么城里城外都挂了这么多的灯笼？”

这些灯笼大多是纸扎的，有的形状简单，普普通通，也没什么花纹，有的就更新奇一些，扎成蝴蝶、兔子、老虎等样子。

“回禀仙人，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灯会了，传说这一天把愿望刻在灯笼里的蜡烛上，等蜡烛燃尽，愿望就能实现了。”

尹星拾看着路过的人们期待的样子，本想说这个时候还是躲在家里比较安全，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的阵法都已经画好了，如果有人遇到危险，也能很快赶过去。

只要他们不和江云寒撞上。

尹星拾来到一个摊位前，“给我一，三个灯笼。”

摊位被高贵的仙人光顾，小贩激动到语无伦次，“仙仙仙人，您要哪几个灯笼？不要钱！”

尹星拾指了三个，一个中规中矩，一个莲花状，还有一个是盏兔子灯。

小贩把它们交到尹星拾手上，尹星拾递出一枚灵石。

小贩连忙推拒，“不不不用了，小人一年都赚不到这些。而且这灯笼是送给仙人的，怎么能……”

尹星拾把灵石放在摊位上，嘴角轻轻一扬：“这也是我送你的。”

“仙长真是仁善和气。”在他身后忽然有人道。

尹星拾闻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衣的青年。

青年举扇行礼，文雅大方，“在下是这城中学堂的先生，名唤沈丰慕。”

尹星拾神色并没有丝毫变化，青年不以为忤，继续斯文地道：“前不久，江老向在下交了束脩，江云寒将是在下的学生了。”

过了一会，尹星拾才张口：“哦。”

尹星拾有些疑惑这个人的意思，听起来这个人也只是将成为江云寒的先生，并不了解江云寒。

见到这个人时，尹星拾虽没有发觉异常，但下意识有些反感，挥之不去。

尹星拾按下反感的情绪，想了想，觉得这个人大概是觉得收了一个失明的弟子是件非常值得宣扬的事，希望别人多夸夸他。

有些人做好事就是冲着他人的赞美去的。这未必不好，反而能鼓励他人做好事的积极性。

尹星拾再一想这个人刚才第一句话，懂了他的意思，是想要和他礼尚往来，从他这里得到夸奖，于是说道：“你也很善良。”

说完，他就带着灯笼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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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连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