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漫过全身,寒气侵蚀肌肤,刺骨的凉意一阵又一阵,蛇般爬上鼻息。
“唔。”
水深阻力过大,叶楚悦抽不出内腰间备的刀,只得拼命踹那男人,可男人身形极重,狼一样死死攥住她的腿,两人不断往下沉去。
光线愈发昏暗,眼见远离湖面,她慌了神,气没憋住。湖水又咸又腥,直直灌入口中,险些吐出来。
彼时,耳畔响起机械声,宛如天籁。
【宿主,检测到您的求生**过于强烈,且积分过少,启动一次自救模式,有且仅有一次。】
【但使用后,您必须在今日内完成任务,否则自动死亡。】
胸口发闷,心跳压得几近扭曲,叶楚悦知道,她这是在赌。
在赌方季青会不会真的在今晚送文书,赌铸造局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否能撼动他在朝中扎根的势力。
游船上,翠桃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不见自家公主踪影,急得晕头转向,抬头之际。
面前走来一人,扭着细腰。
“你就是叶楚悦的贴身丫鬟吧。”叶婉茹斜瞥她一眼,细细端详指甲涂满的艳紫,“别找了,她回不来了。”
翠桃知这位七公主向来与殿下不和,心中多了几分芥蒂,攥紧拳头。
“不劳烦七公主,殿下我会寻回来。”
转身时,背后传来一道嘲讽声,带着漫不经心,“我亲眼看见她掉入湖中,这眼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怕早被鱼给吞了。”
黄昏下,那一双美人眸深沉黑暗,嘴角扬起的弧度仿若钩子,剜得皮肉鲜血淋漓。
翠桃浑身发凉,眼眶泛红,“是、是你。”
“她死了,你以为你能逃脱?”叶婉茹三步并作两步,缓缓靠近,“不如跟我,不但能活命,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要知道,与叶楚悦成婚之人,是不是段南萧。
她曾在段家见过段南星,蓝衣无尘,手握檀珠,眉宇间尽是慈悲,没有一丁点戾气。
而宫宴上那人,绝非是他。
不知过去多久,叶楚悦拖着一身湿衣,发丝紧贴头皮,颤颤巍巍爬上岸,一丝凉意从脚趾传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她也算是倒霉到了家,耗费心神游上来不说,拖她下水的男人没死,跟条泥鳅似的游走了。
一游一个不吱声。
好在从他身上拽了点东西,手里这根布条,色彩明亮艳丽,纹路细如雨丝,是雨丝锦所制,不是平民可以用得起。
如此一来,范围又缩小不少。
思及此,她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湿外衫,咬牙站起身向林间小道走去。
没走多远,不远处游船上传来一阵嬉闹。
站在船头的几个婢女笑容狰狞,拿着绳子,狠狠缠住一人脖子,发狠话。
“狗叫几声给七殿下听听,兴许还能放你一马哈哈哈。”
垂头的女子没有出声,任由他们打骂,绳子勒得脖颈生疼,白皙的皮肤布满红痕,一颗颗豆大地泪珠打在手背上。
透过额前碎发,叶楚悦看见一双熟悉的圆眼,是翠桃。
脑子被打得嗡嗡作响,待神志恢复,头顶传来叶婉茹冷笑声,渗入骨髓。
“我给过你机会,雀儿,送她去陪葬,好成她们主仆之情。”
叫雀儿的婢女架着她脖子,另外两人捆住她手背在身后。翠桃欲挣扎,但面对冰冷的湖水,她苍白的脸上慢慢平静,眼神空洞。
她们这些当奴婢的,本就生若浮萍,战战兢兢活着,逃出去,又能往何处?
到头来还是死得悄然无声。
绳子一吊,整个人升入高空,脚下是湖水。
一滴清泪滑落,视野逐渐模糊,目及中央,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闪烁跳跃。
越来越大,泛光的轮廓好似一人影向她奔来,是来救她的。
大抵是死前幻觉吧,她缓缓闭上眼。
叶婉茹侧坐在软椅上,风吹过发稍,一道冰冷刺痛,悄无声息地爬上身体,疼得皱眉,不耐烦地摸向那处。
垂眸就见一把刀泛着冷光,架在脖颈处,割出道不深不浅地红印子。
稍稍动几分,便会血溅三尺。
她吓得浑身直哆嗦,脸色惨白如纸,颤声发问。
“是、是谁?”
一股浓烈刺鼻的水腥味席卷而来,她斜瞟身后之人,冷不丁撞上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眸,配上那抹嘴角扬起的诡笑,宛如厉鬼。
她张唇想要呼救,却被捂嘴,耳边传来低沉女声,尾音微微上扬。
“怎么……又要骂我疯子?”
“在惹本宫前,也不派人查查我会不会水。”叶楚悦拧她下巴,指甲刀片般摩挲,“叶婉茹,论狠毒,我还真不敌你。”
“派人拦车造谣,宴会放鸟污蔑我,如今又设计我溺水身死,这桩桩件件够你死千百回……”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刀口在娇嫩的脸上轻轻滑动,传来的刺骨凉意犹如冰川深窖,叶婉茹是真的怕了,她的眼神不像开玩笑。
她是真的想杀她!
“放开七殿下!”那几个婢子也是惊慌失措,拉的绳子放开,吊着的人豁然倒地,几番呕吐,咳出一地酸水。
叶楚悦直接抛条件,“放开翠桃,送我们上马车,我就放了她。”
“愣着干嘛。让她们走!”惊慌之余,叶婉茹余光瞟到不远处阁楼上,一支箭羽正对准她身后,蓄势待发。
那是季青哥哥的人,高悬的心松下几分。
对面拉拉扯扯将翠桃推过来,迷蒙中,翠桃见来的人竟是叶楚悦,鼻头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殿下没死,还孤身跑来救她。
她何德何能。
“有什么话都收着,回府再说。”叶楚悦叫上马夫,三人聚拢成一团,将叶婉茹团团围住。
叶婉茹哼笑,“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
顺着她的目光,叶楚悦也是瞧见静候在高楼暗处的弓箭手,护她之人,应当不止一个。
若非方才注意力都被翠桃吸引,她还真不一定有机会接近叶婉茹。
她踏上马车,勒住缰绳。
叶婉茹本以为她会松手,不成想竟捆住腰身,紧紧一收,往她身上靠,挡住一大半。
这是拿她当挡箭牌?
“你敢——啪!”
这一声直接给她打懵了。
尾骨处传来一阵疼痛,良久才反应打的地方是何处,她又羞又恼,脸涨成红柿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叶楚悦动了动身子,“马蹄不长眼,我若放你下去,你可要想好了。”
“恰!”
马车速度极快,风灌得耳膜发涨,呼啸而过,车轮在地上哒哒转飞快。
身后有护卫骑马鞭笞追来,街道两旁不少百姓手里踹着菜篮子,指甲缝里粘着点土星子,虎视眈眈地望着车上驰骋的人。
从这摔下去,不是挨一刀这么简单了。
叶婉茹攥紧衣袖,向前望去,周围的景象愈发熟悉,一时间恍惚。
这条路,不是通往瑞阳公主府的。
***
段府后院,一座偏僻的小角门里,一道白影挺直静静候在木门前,男子眉眼如画,仿若一尊玉雕像。
门内传来几声急促咳嗽,段南萧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光线暗沉下来。
天快黑了。
彼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入耳中。随即,两名家丁打扮的人走到他跟前,道:
“二少爷,夫人说,大少爷身子虚在发汗,今儿个是出不来了,她先行去后院备晚膳。”
“他呢。”
此话一出,周围空气瞬间凝固,那家丁抿了抿嘴,估摸着这爷的性子,缓缓回应。
“老爷唤你,去、去祠堂候着。”
段南萧颔首,缓步消失于庭院中。
祠堂内静谧庄重,偶尔传来香火燃烧声和微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檀香缭绕弥漫,漫过贡桌和香案,朝外散出,珠帘泛着通透的光,映衬出窗外树木苍翠。
门口站着位中年男子,玄色背影傲然挺立,手背身后,起茧的拇指节带着枚翡翠指环,泛着点点冷光。
段南萧微微一福,“父亲。”
那背影只是轻应一声,又问。
“近日陛下可对你说了什么。”
“未曾。”
段达海转过身来,眼睛深邃明亮,眼角爬上几道皱纹,虽不复年轻时矫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沉稳感。
见他沉默不语,心口窝火。
“我听闻,你在公主府过的日子,倒比段府好了不少。”
他哼一声又道,“段家世代忠良,革职之罪我还未与你算清。莫要忘了……你这条命,是你大哥给的。”
“凡他所愿,你都要替他完成。”
冰冷紧密的视线压到段南萧身上,似要将他整个人洞穿。
他不免自嘲一笑,世人都说段家出了两个好郎儿,一文一武,举世无双。
殊不知,段南星对所谓俗事置若罔闻,一心礼佛,鲜少读书识字。
段家想要为段南星正名,便叫他这个做弟弟的替他读私塾。是以,锦城的先生当在给段南星教书,夸他伶俐好学,写得一手好字。
相反,段二郎胸无点墨,只知干些粗鄙之事。
他从来都是他的影子。
只是,有一事他尚且不明,今日定要弄清。
“娶叶楚悦,也是他所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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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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