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风大了,她朝李叔轻咳一声。
“老人家若不嫌弃,不若去附近的极隐寺一避。那里虽还在修缮,但总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等寒风一过,再做打算也不迟。”
上次守住沛洲得胜,战乱后的流民无处安置。
叶皇便下令叫各地方寺庙施粥收留,以平定民心。除去锦城的宁安寺香火正旺,荒废的几座寺庙皆已开始修补。
老头却笑呵呵摆摆手,“哈哈哈,没想到能碰到这般合眼缘的人,也不枉来锦城一趟,你且把手伸出来。”
叶楚悦刚把手伸出车帘,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公……小姐,此人来路不明,切要小心。”翠桃出声提醒。
眼下四国宴会尾声,怕的就是有有心之对城中百姓下手下手,宴会一旦结束,外人再想入翼国可就难了。
叶楚悦轻摇头,她有预感,这老头的徒弟她兴许认识,再说锦城之下,不至于这般光明正大行坑骗之举。
刚探出手,一个冰凉圆滚的小东西“叮咚”滑入掌心,竟是个铜铁做的小葫芦,纂刻云纹状的细丝连接首尾,葫芦堵口处堵着小塞子。
她摇了摇,里面咕噜咕噜响,应是装着什么。
“这是……”
再抬头时,风雪漫过眼前,越发猛烈,那老头已不见踪影。
风李叔觉着此人可疑,“殿下,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必。”
翌日清晨。
竞技场中央,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一尊厚重的青铜巨鼎上。
巨鼎四面镶嵌方正巨石,每块巨石上面雕刻各式符文,只是年代久远,看不懂写的什么,鼎底的石路开裂斑驳,磨得极为光滑。
这巨鼎,据传是翼国一位帝王为彰显国威所铸,重达五百斤,后代将此地围起修建,筑起一所竞技场。
自这竞技场建立以来,无数人曾尝试挑战,皆以失败告终,抬也不是,毁也不是,后来叶川柏下令将场子封起来,仅供皇族玩赏。
只是不知为何,此次宴会,叶川柏竟舍得将此物当做竞赛的标准。为了简化比赛流程,本次武比缩减成这一项,谁能搬动这巨鼎,谁胜出。
四周人群攒动,议论声此起彼伏。
众人目光聚焦于一位黑袍使者身上,缓缓步入场中。此人来自衡国,传闻能手抗百斤的海鱼,单枪驯服海兽。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对此不屑,缓缓行至巨鼎前,双手轻轻搭在鼎沿之上。
“哼,区区凡物,也敢挡我李虎的路?”他低喝一声,粗壮的臂膀往青铜鼎下伸去,掌心扣住鼎底,五指吸盘似的回缩,双腿稳稳在地上扎稳。
已使出三层力,他眉头却早已挤作小山丘,额间生了层薄汗。
“嘿!”李虎猛地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紧绷,古鼎却跟扎根似的,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地震颤几下,似在嘲笑他无力。
怎么可能?!他不甘心,再次发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双手上,嘴里发出低沉的“啊”声。
这声过后瞬息泄了气,但眼前的古鼎依然如故,无丝毫移动的迹象。
周围的观众纷纷投来目光,有的窃笑,有的摇头。
目光针一般密密麻麻扎在背上,李虎无力地放下双手,喘着粗气。
“楚悦,你找的人,当真有法子撼动此鼎?”叶川柏惴惴不安,偏头看向叶楚悦。
她着水蓝色云锦累珠披风,满头墨发用一支银色珠钗轻挽,半垂的眉眼拢起层霜雾,水润的红唇张合。
“若我说是,父皇也不一定会信,何不相信眼前所见。”她眼波流转,落在他苍老的脸上。几月未细瞧,叶川柏竟消瘦这么多,颧骨高耸,眼框凹陷。
原书对这位便宜爹描述甚少……他死得突然,昭王在男主死后不久,成为翼国新帝,她也是看了《无妄》番外才知。
若正如书中所述,那翼轩两国的仗还未打完,就被方季青抢占先机,全玩完了。
“父皇,近日天寒,应多注意点身子,小心风寒。”
叶川柏与她交际甚少,只当为接下来的比赛打幌子,冷冷回应句嗯。
接下来,上场的两位的使者来自安轩两国,单看这鼎高过头顶就双眼发昏,对着它比划半天,手臂拖发白发青,满面通红,皆是惨败。
台下的人叹气着,“我就说,那两个人练得还不如第一个呢,肯定挪动不了。”
“哈哈哈哈你看,他使劲儿时还放了个屁,屁都不是嘛。”
“不是还有咱翼国的没来吗?”
“做梦吧你,就哥几个还是城里壮实的,手臂还没人家一半粗,待会那人别把手给扯断了。”
伴着“砰砰砰”锣鼓声响起,议论声渐渐平息。
“请翼国派出的比武强者……赵、赵铁柱。”
宫人念到名字时,带几分极易察觉的抖动。彼时一位身材魁梧,皮肤熏得微微发红的铁匠,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他头戴破旧草帽,嘴角挂起耀眼的笑,白花花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
众人不由瞪大双目,不乞求瑞阳公主找到能人异士,至少找个靠谱点的武将吧。叶川柏也快坐不住了,死死扣住椅把手,身子前倾要站起来。
这就是她找来的人,一个登不得台面的铁匠?!
叶楚悦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系统悄悄冒出来,翻动最后一栏的特殊药剂:
【宿主,最近铁铺赚了不少,不如……试试这款刚解锁的增强丹,可使人力壮如牛!童叟无欺!】
叶楚悦白了它一眼,此时她手握上千积分,自打回锦城,除去升级不锈钢的材料,就只在让系统化身时用了一回。
她知给赵铁柱服下药剂,胜算极大,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作弊呀。
见系统眼巴巴贴上去,她玩味地笑了笑,“你好像说过,我绑定的是锻造系统,不是比武系统。”
耳边晃动的机械音骤然消失。
“各位,赵某虽是一介莽夫,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还请诸位给我一次机会。”赵铁柱目光炯炯,声音洪亮如钟,盖过四周嘈杂。
说罢,他解开束在腰间的布带,露出布满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坚实的胸膛。
随后走到青铜鼎前,缓缓绕一圈,深吸口气,握住鼎耳。
他双眼微闭,肌肉似紧绷的弓弦,全身蓄满气力。
猛然睁眼的一刹那,爆发出两道锐利的光芒。一股无形的暗风瞬间在周身凝聚,逐渐凝重。
“我去还真别说,看着有两下子。”
“呵,我看他就是虚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赵铁柱一声低喝,猛然发力,肌肉如同虬龙般暴起,青筋毕露。
“起!”伴随震耳欲聋的吼叫,他双臂振动,焊死的青铜鼎竟缓缓脱离地面。
众人难以置信,捂嘴瞪眼,却是不敢吐出半个字,生怕惊扰这惊天一幕。
赵铁柱涨红的脸咧嘴笑起来,并未止步,不断调整后脚跟的着力点。
众目睽睽下,巨鼎起初是轻轻摇晃,缓慢艰难地升起,直至完全脱离地面,悬于半空中。
动作稳稳停留数秒之久,阳光透过鼎底的空洞,洒在他的脸上,好似初阳打开一条史无前例的道路。
翼国赢了。
……
“我没做梦吧,你、你快掐我一下。”
“没有、没有眼花……是真的!”一个满头苍发的老头子呜咽着,“你知道老朽等了多久吗?孙子都娶亲了。”
台上,寒风不敌暖阳炽热。
张铁柱满身冰寒尽数消散。他放下举过头顶的鼎,“砰”地闷声大响,掀起一层巨浪似的灰尘。
这幕霎时引爆全场,汹涌的惊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如海浪般席卷涌来,几近将竞技场吞没。
成功了。
叶楚悦望向欢呼雀跃的百姓,鼻头被风吹得发酸,一抹湿润在眼眶内蓄满,阳光洒在脖间的璎珞上。
热得心口发烫。
夜晚,月黑风高。
醉仙居上,寒风吹得屋檐上的红纱飞舞,梨花簌簌落下,摇晃的树枝倒映在杯影中,扭曲诡异。
偏僻角落处,两道黑影对面而坐,清冷的月光洒在半遮面的面具上,折射出寒芒的化作利刃斩断落下的残枝。
“轩国那边不好交代啊。”年纪稍大的冷哼一声,“早知今日,就该在段南萧入府前除掉她。”
“也不知怎地,大婚之时派去的两人竟失手了,难道段南萧之前的伤是假的?”另一人扣动桌上的瓷杯,眼底阴鸷闪烁,“不过,她已入局,何愁没有法子对付。”
“王爷既然知晓瑞阳驸马的真实身份,何不顺水推舟……”
话到半句,对面的人动了,手里的折扇“啪”地响,轻笑道,“本王一人信有何用,不过,相爷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蓝衣俊容,束发折扇,正是方季青。
“叶川柏生性多疑,锦城最近不太平,流出点什么再正常不过。”宁世忠不紧不慢喝口热茶,从怀中掏出张纸条,递与方季青,“宫里来的。”
方季青接过纸条,看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朗笑几声,“没想到啊,段南星也是会藏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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