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婉。”
她敲门,敲了三下也没人应。扶寻冬知道,她应该就是不太想理人。
现在打扰她确实不好,可,可且不说析问寒加他带着的几个人是几条人命,要是袁家地下真的藏着人,那又是十几条几十条人命,人命当前,总还是要敲门的。
“华婉。”
再敲,无人应。
“华婉。”
袁华婉终是带着怒气出来了:“做什么!”
她默了一瞬,仅一瞬就调整好了语气,温声同她解释前因后果,一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被困了多久。
袁华婉听完以后简直是火上加火:“他们凭什么查我袁家?我袁家是谁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的吗?”袁华婉又恼又伤心地看着扶寻冬,“你还帮他们欺负我家。”
“华婉......”扶寻冬心知这件事的站在两边谁都有理,她起初先帮析问寒等人守着她一定是让她伤心了。于是扶寻冬也不劝她同自己去看看,也说不出口袁家地下的密道她一定比众人都熟悉这样轻飘飘凌迟人的鬼话,她挽起袖子,决定自己去。
看她要走,袁华婉火上来了在背后大喊:“你疯了是不是?他们要死让他们去死啊,当我袁家好欺负,我家的密道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扶寻冬站着,转身对袁华婉解释:“华婉,帮他们看着你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抱歉。但我也做不到明知他们遇到了困难我还等在原地守着。”说罢她就走了。留袁华婉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干生气。
其实此刻袁华婉已经没有多生气了,只是起初气上来了的样子已经摆出去了,现在她也做不到说不气就不气了。况且,她也知道这股气里,气扶寻冬不告诉自己的成分恐怕现在更占上风。
袁华婉心一横,也跟了过去。
扶寻冬进入密道入口时只有她一人,袁家这密道入口藏得简单,在后宅水井旁,把第二块砖和第三块砖撬开就是。也不知析问寒等人是如何知道的,扶寻冬心想,市井之间果真没有秘密。
里面与外面完全隔开了,内里没有一丝天光。扶寻冬一人提着灯往里走慢慢走着,越走她越觉得脚下的地质感不对。
这是,沙子?
她再往前,感觉每一步自己的脚都会陷进去一点。她要拔出来,再走一步,拔出来抬高腿,再走一步。前面的人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双方都不知对方是谁,都不吱声。
一阵沉静后,扶寻冬听见了析问寒的声音。是析问寒,他说:“来者若是误入此地,还是尽快折返吧。前方已陷入危险,勿要再前行了。”
“是我。”扶寻冬原本想叫析公子,但又觉得不对,叫析问寒好像更缠绵了。憋了憋只讲得出这句是我。
“寻姑娘?”他的声音忽然亮了些,“快回去,别走了。再往前是沙坑,沙坑里有两个监牢,我们都被困住了。”
扶寻冬提着灯,尽量伸长了手把灯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她依稀能看得清眼前的食物。两个硕大的铁牢,一边关着析问寒和他带来的几人,一边.......一边是看上去已经没有活着迹象的舞姬,全是男子。
两个毫无关联的铁牢为何正好顶着两边。
析问寒同她解释:“这上面或许有一根连着两边监牢的横杠,像医铺里抓药用的秤子。我用了点力,这边一松,那边会立刻陷入沙里。”所以他才被困住了,若是他们这边用蛮力强开了牢笼,怕那边会因为失去制衡的重量立刻被沙坑掩埋。
起初析问寒带人进来时,这边只是一个空旷的沙地,他们进到里面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舞姬,正要上前营救,只听一阵响,两个监牢凭空出现罩住了他们。
扶寻冬定睛瞧了瞧:“那边的舞姬,可能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哪怕有一个活着的,也是一个活着。我们若是动了,那边便一个都不能活了。”
这监牢做得很深,目光所及根本寻不见它的高度究竟到哪,几人试过齐心协力把这陷入沙地的重物往上拔,拔了一节又一节,深不见底。倒是感到似乎沙地往下又陷了陷,只得作罢等着。析问寒想过,顶多到傍晚,多俊同合庆要是无事发生就该找过来了。他也想过,她会不会下来找自己。
比自己预算的时间都要早些。
扶寻冬将灯收回,他们彼此又瞧不见对方了。扶寻冬道:“我上去,找多俊他们来想想办法。有什么东西需要给你带下来吗?”
“带些单薄的被子吧。”
那些没了气的舞姬还需要扛出去。
“好。”
“好什么,”袁华婉从舞姬那一侧的监牢出现,她看见监牢里躺着的一群人眼里也有意外,嘴上却还没饶人,骂的就是析问寒几个,“你们几个蠢东西,多俊那个死东西没告诉过你们,我袁家不是谁想来便能来得的吗。”
“华婉。你来了。”
袁华婉见她这副任打任骂的样子,气真是不提一处来:“这帮蠢男人闹的蠢事,你在这自责什么。叫什么人,两边一同开了这监牢就开了。”袁华婉能从另一边下来就足证这监牢不止一处入口,自然也是给人留了活路的。
“抱歉,袁家小姐。”
袁华婉只瞟了析问寒一眼就不再看她。她对扶寻冬说:“蹲下去,摸。地上有一处沙子是实心的,把那块抛开,里面有机关,我数三声一起按下去。”
“好。”扶寻冬蹲下去,四处摸着,果然有一处沙子像是被水浇过是实心的。扶寻冬用手把沙子抛开,粘得自己一手的砂砾,找到机关。
三、二,一!扶寻冬与袁华婉同时按下机关,一阵声响,两边的牢笼果真缓缓动了起来,一个上升,一个下降。下降的那边正是那群舞姬的牢笼,见状析问寒等人准备进入转移他们。
细微的空气里,不易察觉的东西飞过来。扶寻冬只听见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一阵剑光闪过,她借此看清了,是,是木偶吗?还是刺客?
沙坑里忽然涌出好些东西,与析问寒几人对打起来。沙地的中心真的要变成沙坑了,沙子竟然流动了起来,并且隐隐有下降的趋势。
“寻娘,跑!跟袁小姐一起走。”
寻娘?是在叫自己吗?
扶寻冬看向另一个正在下沉的监牢,她看见里面有人动了一下。袁华婉在另一侧喊她:“犹豫什么,快跑!有人对这里动过手脚了,剩下的机关我不熟悉。 ”
“那里,那里还有活人。”扶寻冬见析问寒几人被缠着打,虽眼见自己人马上要占上风,但下沉的监牢也马上要彻底沉进去了。
扶寻冬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飞速跑过去,黑暗中一个趔趄不慎崴了脚,也可能是旧伤爆发。袁华婉见她这样,大喊:“别过来!中间是沙流,陷进去会死的。别跑了,我救我救还不行吗。”
袁华婉弯腰进了监牢,将那个动着的人吃力地拖出来。扶寻冬因摔倒在地比所有人的位置都要矮,她敏锐的嗅觉让她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扶寻冬顺着气味的源泉去找,昏暗间见到一个小小的洞口似在往外喷射水柱。
喷出来的东西有毒,只是几滴水溅到她腿上便有强烈的痛感。扶寻冬试着想要告诉众人这里有毒气,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毒气暂时糊住了她的嗓子。不行,要尽快站起来,否则毒水浸染腿就保不住了。
腿疼得厉害,扶寻冬疑心是自己旧伤犯了。挪不了太远的距离,一片黑暗里她的灯也落在了远处,几步处依稀有个沙子更高的地方,扶寻冬试着挪过去。那是个只够容纳一人的高处,有可能是打斗里沙子飞扬堆出来的沙丘。她挪过去,忽得,她看见一个人倒下去,倒在自己眼前,是析问寒带来的人,似是多俊家的家仆。
不好,毒水在蔓延,眼见有了涨起来的趋势。扶寻冬的嗓子很难受,很想咳嗽,张嘴却又觉得喘不上气。有人大喊,不好这里有毒气!是,这里有毒气,终于有人发现了,那就好。扶寻冬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家仆推到更高的沙堆上,而后她就看不清了。
再醒来,迷糊间她好像听到了多俊的声音。多俊是在说谁吗,她听见多俊说:“上一次我就同你讲了,你迟迟不肯下杀手,最后伤的一定是自己人。密道里的全是木偶,你若早下决断,都不至于等到毒气蔓延开来。”
“密道太黑,没有光。起初我确定不了是不是活人,耽误了一些时间。”
“眼下她这腿伤成这样。”
多俊怎么不说话了,谁的腿伤了?扶寻冬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拉了拉帘子。析问寒立刻过来:“你醒了,可是要喝水。”
她想讲话,嗓子里咿呀不出个声。
“要说什么等下写下来,你嗓子发不了声了。”多俊去外面叫来人,临了站在门口对着扶寻冬道,“腿也伤得很严重。”
原来是自己的腿伤了么。扶寻冬伸手想去摸摸,被析问寒捂住了手,他说:“别看,别摸。已经包起来了。抱歉,是我动作慢了。”他也有些害怕的,若是扶寻冬这腿真伤了她以后还要如何追逐她的梦。
无法开口,只得摸了摸析问寒的发侧示意,不是你的错。决定原本就是自己做的。
海石榴从外面奔进来:“小姐!”看到扶寻冬虚弱躺在床上,当即眼泪就要下来了,“小姐,你怎么每次都舍身救人。”
又进来一个人,袁华婉面色不善地走过多俊身边,是故意完全忽视了他走到扶寻冬旁边。到扶寻冬旁边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火噌地一下又上来了:“早就叫你别过来,不听。自己看看腿伤成什么样了呢。算了,爱伤自己伤着我要练舞了。”说罢一肚子火地走了。
石榴弱弱掏出一瓶药:“小姐,这是袁华婉给你的。”
见她走了,多俊才又侧回身子:“且拿着吧,袁家只是收押了还没到抄家那一步,有什么好东西抓紧拿着。拿着吧,这份是我的。”
石榴掏出白布:“小姐我身上没什么好药,好一点的都留在大玉了。但是你要换药叫我,我手脚可麻利了。”
见众人都表态了,析问寒守在这一日没动身上才是掏不出东西来,他有些窘迫:“我,我回去给你找找。不过我身上可能没有比,那日大玉宴请后给你的更好用的药了。我去问问合庆。”
大玉宴请后?
扶寻冬略有些疑惑,看了看他。多俊看不下去:“那日你门口摆着三瓶药,一瓶就是这小子给的。”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海石榴简直惊奇,“这天底下是不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走吧,”多俊伸手唤石榴,“他俩还有话要说吧。哦对了,狄妙芙那颠婆叫我带句话给你,好生养着你这腿,她还没同你比试。”说完,多俊就给海石榴提溜出去了。
石榴颇有些自己是不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过今日要包饺子,她包着包着也就忘了这事。
眼下屋里只剩下析问寒和扶寻冬,二人对视,析问寒很诚心诚意地又说了一遍抱歉。“是因为我的犹豫,抱歉。我,会尽力试着改的。”扶寻冬拉过他,想在被单上写,又无用,在他手心上写脸倒是有些红。她写,无事,无错。
析问寒不愿瞒她:“你的腿,真的伤得很重。医师剃了一块坏肉下来,这几日决不能沾水。不论有什么不适,都要告诉我们。”
她写,舞?
“不能,需静养。”
不能练舞让她有些丧气。析问寒站起拿了纸给她,却不是用来写字,他在折纸,三两下间叠出一把剑,他讲:“我知道同很想练舞的人说休息几日也无妨简直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但事已至此,总归不能动,找些事情做做磋磨一下时光也好。”
外面架起了大锅,也是热闹得很。
扶寻冬听见声响,转头去看,他说:“入伏了,吃饺子。”入伏,意指进入三伏天。意味着一年中最炎热的盛夏高温季节就此开始。【1】想着析问寒略有些皱眉,天气炎热对于伤口的恢复并不是件好事。
扶寻冬扯着他的衣服,写那个人怎么样?
他意识过来:“托你的福,只是混战间被砸晕了。他的伤比你还轻些。还有舞姬里,那堆里还有活人。袁家小姐拖出来的那个就是狄家管事的儿子,眼下都在用尽方法审着。不过狄......应该对他们用了很不好的手段,现下都问不出什么。等他们愿意站出来质控还需要些时日。”
扶寻冬点点头。
析问寒一直在折纸,他会折的东西挺多的,反观扶寻冬,她除了会叠银元宝没什么会的了。
“这里,从这里翻过来就是这样。”
屋内屋外都是一片祥和,石榴站在院子里喊小姐你要吃几个饺子。扶寻冬比了个六,析问寒对外喊道十六。扶寻冬轻轻拍了拍他,析问寒又喊不对,二十六!扶寻冬忍不住锤他,析问寒不可置信道:“六个?那也太少了。今日好像没别的吃食了。”
析问寒站起来准备出去端,门却从外面被人强硬踹开了。外院也静下来了,石榴一句六皇子憋在嗓子里实在不敢说。眼前的六皇子实在是不像石榴常见的六皇子。
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一身戾气。六节不由分说地拽向析问寒:“同我去西域。”这是继儿时之后,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1】网上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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