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投名状

“救人,快!”

李城挽翻身下马,顾不得摔得满身的泥泞,跑到自刎之人身边,撕下裙摆捂住他的伤处。

“挽儿,这些都是贼人。”李成壁被弄糊涂了,妹妹向来嫉恶如仇,怎会想要救这些人?但是妹妹的反常之处自然有她的道理,李成壁也不含糊,马上招呼着众人去救人,看能不能留下一个活口。这时他环顾四周,突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不仅是那些贼人,就连那些向他们求助的百姓一个站着的也没有。他们的战力不含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大哥可记得,当时求助之人是如何说的?”李城挽从旁边的尸体中翻找,不出意外的,她找到一块名牌,上面有这人的身份信息,还有地方特有的标志,明晃晃的写着“我是武定西的人”。

李成壁看着妹妹抛给他的名牌,先是心中一紧:“怎么是武定西的人?这回可出大事了。”然后看着妹妹,觉得脊背发冷,“是了,寻常人求救,总会往高了报身份想要博得重视,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说。”

“李四,回去告诉父亲,此事不要声张。同时立刻让父亲遣人去黑水城,将情况告知祁……黑水城镇守林将军和三殿下,薛贵妃发难,让他们早做准备。”李城挽眼神冰冷,李成壁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好陌生,仿佛在她纤细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灵魂。

“是。”李四应声,从救助工作中抽身,策马朝着运粮队的方向奔去。

“挽儿?”李成壁不由得唤了一声,李城挽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的大哥,年少便负有盛名,却成了枉死在阴谋中的牺牲品。

来不及感怀,她想要保住大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放缓了语调,问:“大哥,当时求助之人还在吗?”

李成壁摇头,从死人堆中翻出一具胸口插着箭的尸体:“他跑得太快,带我们来这里时就被射杀了。”

李城挽手中的人许久没了声息,部曲以及李成壁带过来的官军同样没找到活口。明明李成壁当是他们这一伙人的领袖,但是大家的目光都不由得放在雷厉风行的李城挽身上。

李城挽抬头望天,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或许是上苍怜悯,冥冥之中,让她来到一切事件的开端,给了她挽回一切的机会,给了她一场暴雨。

“打扫战场,不能留下一丝痕迹,”李城挽命令道,“身上有武定西麾下标志的尸体全部带走,其余的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做出被野兽咬食的痕迹。切忌让人看出我们李家参与其中。”

“是。”众人齐声应和,开始手上的工作。

蟊贼、医者被杀、求助……李城挽明白了薛贵妃是如何运作的。当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李仁遇到这样的事情,处理完后自然要向黑水城镇守汇报。林家一旦开始查贼人,薛贵妃便可借此跳出来,顺带随便什么幸存者对林家进行指证,贼喊捉贼。

薛贵妃的头疼顽疾世人皆知,林家乃先皇后母家,薛贵妃盛宠,颇有为继后之势,林家、或者说林家拥戴的三皇子杀死为贵妃看诊的医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挽儿,该回去了。”李成壁见妹妹站在雨中沉思,忍不住提醒她,“才病了一场,禁不住再受凉了。”

李城挽回神,知道不是该自己任性的时候,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回到了运粮队中。李仁收到了李四的消息,便增派人手去处理现场。见女儿回来,下马坐进车内,打算和她好好谈谈。

李城挽正烦和秦垣打交道的事情。

前世的羲和皇帝,她的夫君。说不上对她不好,但这个人说实在的是个认不清自己内心的傻子,磋磨了所有人的爱意,酿成最后那样一个结局。这次她回来了,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前世的记忆。若是没有倒还好说,若是有的话……

“挽儿。”李仁唤了一声,李城挽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给李仁沏茶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父亲有何事?”

“挽儿病了一场,倒像是长大了许多。”李仁感慨。

“病了一场,觉得害怕了,也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李城挽知道他在试探,倒也不怕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家人无两家话,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贼人之事,不说和贵妃娘娘相关,怎么的和武定西脱不开关系,咱们就是投名状上的灰。父亲是觉得挽儿做的过了些?”

“不,你做得对。为父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李仁喝了一口茶,眼前一亮,“你的茶艺也有长进了。”

李城挽:?

李仁放下茶杯,抬眼,眸中不再是看孩子的关切,反而带上了审视和警告:“既是投名状,把全部身家放在一家总是冒险。”

“于武定西来说是,于我们李家而言,也是。”

李城挽一觉睡得很不安生,父亲态度的不明,自己想当然向着秦垣招致父亲的忌讳,前世的种种翻来覆去的在她脑海中出现,思虑过甚,第二天一早果然病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屋子里,锦娘正拿酒给她擦身。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让锦娘给自己一杯水。

“醒了?”温柔的女声从一旁传来,李城挽偏头看去,只觉得心间微暖,意识模糊之间,轻轻唤了声“璇姐姐”。

林璞璇有些惊讶道:“你认识我?”

李城挽瞬间清醒,只觉得背心处开始冒冷汗,眨眨眼睛坐直身子,朝着女子行了一礼,若无其事的反问道:“早就听闻林家重礼节,又见姐姐比我年长些,青色华服一只斜髻,便猜测您是林家长女林璞璇。我有说错?”

李城挽看着林璞璇,余光却在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这里看上去并不像在宅邸中,而是在某家客栈内。

林璞璇扶着斜髻,挑眉看着她,笑道:“是不错,不过我还以为你有多少神机妙算。下次我让我身边的丫头做这打扮,看你们称她做小姐,杀杀你们这些听流言的耳朵。”

听到“神机妙算”四字,李城挽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但看着前世与她亲如姐妹的宣城夫人此刻疏离而警惕的盯着她,心里有些微妙的不适。

按下纷乱的心思,李城挽知道正事要紧,问道:“林将军把事情说出去了?”

“并未。但你可知道,武定西身边的西域神医进行义诊这种大好事早已传遍西北,他们的路线也早就公布过,在驿站也做了登记,”林璞璇看着她,眼睫微垂,观察着她的反应,“这件事瞒不住的,你后续有什么想法吗?”

李城挽看着林璞璇,良久,撑着身子跪在床边,朝林璞璇深深行了一礼。锦娘见状忙跟着跪在地上,林璞璇笑容未变,眸中却越发的冰冷。

这件事在黑水城境内,李家想脱身容易,林家想要脱身就难了。

更何况李城挽让人把现场清洗干净了,这么一口大黑锅就只能让林家来背。

“来人!”林璞璇大喝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四名魁梧婆子走到李城挽身边,伸手要把她拿下。

锦娘扑了上来,小姑娘哪里是这些婆子的对手,被拎小猫似的扔到一边。李城挽知道林璞璇行事果决,只是没想到这手腕会用到自己身上,忙道:“璇姐姐以为挽儿不做此举,林家就能脱身吗!但将军放李家一码,不说父兄,挽儿必定肝胆相报!”

林璞璇不言,起身扫了扫裙摆准备离开。李城挽被拖下了床,知道此时再和林璞璇打机锋也是无用,情急之下喊出了自己的想法:“武定西!武定西他让医者义诊耽误了给薛贵妃医治,他能独善其身吗?他杀谁不好杀了那些医者,他到底是想给大皇子和贵妃递投名状,还是三心二意想在二皇子那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是看上了现在圣眷正浓的五皇子呢?”

李城挽喘着粗气,看见林璞璇转过身来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泼脏水。”李城挽平复了一下呼吸,左腿下意识的蹬了一下,往右边摔去,锦娘挤开大汉泪眼婆娑的扶住李城挽,小小的姑娘吓得发抖。

“三殿下昏庸,”在黑水城期间,秦垣的名声并不算好。但李城挽知道这都是伪装,秦垣早已和林不寐养成了一支自己的精锐部曲,在宫内也有自己的暗线。这条暗线原本是林皇后留给林家保命的后路,但随着林家和秦垣的关系日笃,杨贵嫔病故,林家岌岌可危,这条线也成了秦垣问鼎大研的刀锋,“殿下与林家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无非是由杨贵嫔而起。但贵嫔娘娘在宫中艰难,岂能不争宠?”

当然也和林家在西北日渐浩大的威望有关,不过这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所以我在想,不若把武定西义诊的目的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对于医者队伍以及蟊贼的事情,将军咬死不知情。同时,还要想办法把容妃他们拉下水。容妃娘娘在这次事件中,不论她有没有动手,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况且她出身名门,天下学子莫不以其父学生为荣,武定西本人,以及他的同门、同年、同乡,总有攀得上关系的。”

林璞璇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一道清冷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大姐。”

李城挽一愣,阔别两年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她并没有觉得半分陌生。

那人将她护在身后,为她请医者、为她斗朝臣、为她谋嗣子的模样在眼前浮现,在那样阴暗诡谲的斗争中,只要有他在,她永远都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落泪,但还是生生止住。

因为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

林不寐面向厢房,隐隐能看见房间内婆子按住李城挽的情景,不禁皱了皱眉,道:“大姐,过了。”

林璞璇冷哼一声:“这姑娘都要把咱们家整死了。”

“罢了,说到底是咱们家牵连了他们。”林不寐说完,林璞璇示意四个婆子撤了手,锦娘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李城挽。

林不寐说:“李姑娘,父亲和李将军正在议事,等会儿会请你去说明。这件事情终归不是你的问题,不必太放在心上。”

“好。”李城挽喉咙发紧,盯着窗户纸上的影,听着疏离的语调,知道林不寐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那些年的出生入死,相濡以沫,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了。

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楼梯到走廊再到门口,林不寐的影子和来人的交叠,显得亲密无间。

“那个捅娄子的还没醒?”

浑话从那人嘴里说出来永远不违和,李城挽忽然觉得心头烦躁。从前对于他,自己或许是爱慕的。但时过境迁,她早已明白这人不堪托付。

她看向窗外,下定决心。

这一世,她不要再和秦垣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以及一定要牢牢守住林不寐这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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