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叶星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手臂伤口的剧痛也紧随而来,她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起身看看伤势。
“少主醒了。”守在一旁的黑衣少年见状连忙放下怀里的剑,扶着叶星靠坐在卧榻边,“少主刚换完药,小心别扯到了伤口。”
叶星腿上还盖着宴离淮给她的玄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而神情淡然。她低眸看向缠着厚重的绷带的左臂,轻轻颤动的长睫在眼窝投下小片淡淡阴影。
黑衣少年道:“少主的伤口周围已经被毒素感染了,多亏了那位客栈老板,要不然这寸早不生的鬼地方,伤势肯定会恶化得更严重,到时这条胳膊恐怕就保不住了。”
那黑衣人看着年纪不大,面容俊俏白皙,性格也欢脱了些,说到这,便不由得想起来昨日那位客栈老板竟毫无惧意,主动为少主解毒的事。
虽然如果不是被客栈老板拒之门外的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少主。但少主毕竟是他们的少主,为救少主赴汤蹈火自然是应该的。可非亲带故的普通人……
黑衣少年这般想着,便忍不住问:“对了,少主和客栈老板很熟吗?昨日公子帮少主彻彻底底换好了伤药,才准许我们进来。我们过来的时候,少主已经歇下了。”
叶星想也不想:“不熟。”
黑衣少年信以为真,点了点头道:“那位公子可真是医者仁心,人可真好。”
叶星闻言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黑衣少年继续道:“不过,那位公子虽然是客栈老板,年纪也不大,但内力却极为深厚。”他边思索着边说:“既然能在这中原和大漠交界处这么混乱的地方,开设这么大个客栈,想来定是位隐居江湖的大人物,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
叶星才刚醒来,就被这人絮絮叨叨吵的头疼,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白小星。”
白小星立刻住嘴,抱剑站好。
叶星刚要开口,忽觉喉咙刺痒,握拳低咳了几声,才缓缓问:“我睡着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回少主,客栈的那些人都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这期间除了吃饭以外,再也没出来过。”
白小星很有眼力见地转身去给叶星倒水,“他们害怕这毒也让身边人变成咬人的疯子,所以就算是吃饭,也都隔好几张桌子。有的人还特意避开饭点,专挑没人的时候再去吃。”
叶星接过茶盏,一口气全都喝了,嗓子这才舒服了些,“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担惊受怕的,不是昨天还聚在门外议论吗?”
这也是白小星正要说的事,他站直了些,正色道:“回少主,昨晚有个人在房间里突然毒发了,还伤了同行的朋友,导致两人都变成了血淋淋的怪物,相互撕咬。”
说到这,白小星浑身一阵恶寒,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剑,“等有人赶到时,这两人已经活生生把对方咬死了,其中一人脖子被啃得血肉模糊,甚至还能看见颈骨。”
叶星皱了皱眉,“按理说中毒后,应该在前天晚上,或是清晨,就会出现毒发症状,怎么他们毒发得这么慢?”
难不成这毒还真是因人而异?
白小星作为一个生活中只有剑和习武的人,当然想不明白这事,“或许那几人的体质比较特殊?不过那两人和客栈其他人不熟,也打听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叶星道:“算了,探究这个也没什么用,反正和我们也没关系。”
她说:“你叫其他人最近小心一些,虽然这毒不会伤及性命,但如果其他人发现你们体内的药血能解毒,必然会流言四起。”
白小星道:“属下明白。”他顿了顿,随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少主中毒的事也没人知道,那些住客只以为是少主和客栈老板闹矛盾打了一架。”
叶星点点头,刚打算把头发束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胳膊缠了绷带,根本抬不起来。
白小星见叶星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非常有眼力见地问:“少主可有什么事?尽管交给属下去做便好。”
叶星瞥了白小星一眼,继而又扫了眼瓶瓶罐罐打碎一地的房间,淡淡道:“你把屋子打扫一下吧。”
白小星麻溜地干活去了。
叶星揉了揉头发,撑着身子下床。这时,白小星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对了少主,还有一件事。”
叶星正穿着靴子,闻言抬头看他一眼。
“北漠商队的管事这两天总是打听少主的消息,不过属下已经处理了,但这人特执拗,今早还托人送信说要见少主。”
叶星问:“我记得他好像被咬了,难道没中毒?”
白小星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毒发迹象,伤口也没有流黑血。”
叶星闻言默了默,心想着或许是沙丘后面的狼群和这里的狼群掺在了一起,而咬他的狼恰好不是那头毒狼,所以那管事才没事。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叶星眼下也没什么机会印证,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白小星问:“那少主要见他一面吗?”
叶星略一沉吟。她恍然想起那晚,这人故意引导别人把突围失败的锅往龙潭镖局身上扯,见了他肯定也没什么好事。
“不见。”叶星掀开白纱帘往门外走去,边随口道:“反正这人在别的楼里,也见不到,你们不用管他,由他折腾吧。”
话音未落,叶星刚走到门边,房门便从外面被人大力推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风席卷而来。
宴离淮关上了门,目光在叶星身上逡巡,平淡说:“你醒了。”
叶星点点头。宴离淮脱下沾了血的玄色外衣,往桌上一扔,眼底闪着几分恹然之色。
叶星全当没看见,刚要去握门把手,一只修长苍劲的手忽然按住房门,“等等,先别出去。”
叶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楼有个住客在昨晚发病了。”
“我已经知道这事了。”
宴离淮对叶星的情报掌握能力丝毫不感到意外,“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叶星本想说那当然是中了狼毒死的,但转念一想宴离淮应该不会问她这么低能的问题。她抬眸看向他,“这两人与客栈其他人并不熟,调查不了具体身份。”
宴离淮背靠在门边,点了点头,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叶星皱眉:“难道不是中了狼毒死的吗?”
“就是中了狼毒死的。”内室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白小星掀开纱帘,浑然不见方才的嬉皮模样,正色道:“属下带人亲眼所见,伤口处流黑血,周围有青紫色印记,绝对错不了。”
宴离淮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扫把,挑了挑眉。
叶星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又碍于宴离淮身份特殊,只好先道:“白小星,你先出去吧。”
白小星心生困惑,不过少主的命令就是唯一,他并未多言,老实应声退下。
“真是单纯无害啊。”关门声响,宴离淮抱着胳膊,觉得有些稀奇:“宴知洲难不成对训练者走怀柔兄长路线了?”
“那是以血炼药的副作用。”叶星扯了把椅子坐下,语调依旧没什么波澜,“因为过程太痛苦,大脑直接屏蔽了外界感知,所以看着比较懵懂无知。”
炼制药人是世子宴知洲这一生都在追求的事。甚至为此每年都会暗中寻找大批年幼康健的孤儿,秘密养在府中,训练他们习武——虽然叶星到现在也搞不懂他极力炼制药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宴知洲称这些孤儿为训练者。
经过一系列手段极其严苛残酷的训练,宴知洲会在幸存下来的人当中挑选出体质强健的,然后将一种特质药毒融进他们的血液内,制成百毒不侵的药血之身。
药毒入血的过程极为痛苦艰险,九死一生。如果运气好的话,血液逆流当场暴毙,走得毫无痛楚。如果运气差一点,药毒便会感染血液,全身皮肤溃烂而死。
就算药人命大活了下来,这其中遭受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也多半会摧毁人的神智。叶星这些年来见过太多人从炼药场回来后,变得疯疯癫癫,最后用最极端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算精神没被炼药时的苦痛击溃,身体的种种后遗症也极为让人难熬,有人自此受伤后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导致溃烂截肢。也有人从炼药场回来后,开始对食物感到无端厌恶,活活绝食而死。
即便是武功天赋至高、内力极为强悍的叶星,也因此成了个半瞎之人。
而像叶星这种幸存下来,且心理强大没去寻死,也没什么严重后遗症的药人,便会得到宴知洲的重用,留在他身边帮他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也无需整日再去练武场和同龄人比武厮杀。
“白小星虽然心智幼稚了点,但武学方面造诣极深,做事效率也高。”说到这,叶星不由轻声一哂,“如果他没来南阳王府的话,应该会是个大有作为的人。”
宴离淮意味不明地感慨:“所以啊,放任宴知洲这种毒瘤活着,早晚会把皇城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话说回来,”叶星直直地盯着他,“我从没跟你说过他是训练者,你是怎么知道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