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从吃了那顿饭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恍惚，脑海里常常会想起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想起她对我说的话，想她如果也是我们学校的就好了。

姜小雨进了新班级后，座位旁围了一圈学霸，众星捧月似的。每次做作业，他们就扎着堆对答案，五五六六讨论学习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我远远地在后排，看着姜小雨跟他们讨论题目，只觉得有些烦闷，根本不想专门跑过去鸟姜小雨。

是的，我虽然进了快班，但却是个吊车尾，而姜小雨一进班就是班级前三，被老师寄予厚望，进班没一段时间就报了各种竞赛。跟他一起报名的都是些尖子生中的尖子生，他们参加同一个竞赛，一起接受老师的辅导，自然共同话题会多一些，玩得也会多一些，姜小雨都不跟我一起回家了。

不过我也没太在意。

我现在跟我前排的路金玩得很好，他跟我一样，也打乒乓球，人很逗，还不怕老师，敢跟老师打趣。反观姜小雨，只会一板一眼听老师的话，老师就算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姜小雨都会半信半疑找各种证据。

说实在的，我有时候不能理解姜小雨为什么对输赢那么执着，那么听大人的话。世界很大，并不只有成王败寇，并不只有一条路能走到终点，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些题目也并非只有一种答案，像数学这种学科都不例外，更何况自己对学习和生活的选择呢？

上面的言论并非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的确有时候觉得姜小雨太胆小，太死板，太执着，太依赖那些看起来比自己强的人了。

总之，我跟姜小雨玩得越来越少，跟路金玩得多了。我们经常一起去少年宫打乒乓球，就练习快攻和扣杀，一来一回，聊了很多无聊的天。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叫路金。

我随口瞎编：“因为你爸妈路上捡到了金子。”

“你在说什么，实话告诉你吧，”他故作神秘，悄悄说：“其实我一出生，就含了块金子，所以我爸妈才给我取名叫金的。牛逼吧？”

我也把声音放低：“我也是，我一出生就衔了块玉，上面写了一个'旭'字，我就叫何旭了。”

路金浓眉拧起，大喝一声：“鬼扯！你当你是贾宝玉呢。”

我当然是鬼扯，反问：“你难道不是鬼扯吗？”

“啊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他拳头抵在嘴边，稍微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叫路金，并没有为什么。就是我爸妈随便取的。”

“哈哈哈哈。”我笑了几声。

“你为什么叫何旭呢？”

我刚也想说没有为什么，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来了。”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妈，她是这么说的。

“好名字，充满朝气。”

我也回道：“彼此彼此。一听就很有钱。”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暗暗想他还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对了，我刚想说来着，我们瞎扯竟然扯到一块去了，我金你玉，也不失为金玉良缘呀。”

我当时并不懂金跟玉指的是《红楼梦》里的两个人，只是单纯觉得有缘就不错，是个好兆头。

于是我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得好！”

那时我没想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竟一语成谶。路金是除了姜小雨外，和我同班同过时间最长关系也最铁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他也算是挺有缘分的。

路金同学不仅人很幽默，知道的也多。他会跟我讲各个班的八卦，比如哪个老师最喜欢拖堂，哪个班的同学以前当众尿过裤子，哪个同学以前跑长跑特别倒霉，哪个同学家里有背景，我们班有哪些是靠钱进来的哪些关系进来的。

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不过也让我见识了下，比如有那种成绩很好但品德败坏喜欢小偷小摸的，比如长相粗犷的男生讲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比如快班的老师也喜欢唠嗑，跟同学吹自己以前的光辉事迹，能吹整整一节课。

他还讲了每个班的班花，我们年级的级花是谁。

我当时没意识到班花级花是民间评选出来的，以为这种是本来就有的，直到我问路金，他才说是几个年级里玩得很开的同学发在贴吧里发帖，让其他人评选出来的。

我当时还没怎么玩过手机，玩电脑只玩游戏，自然不知道贴吧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贴吧。

直到路金把他的手机给我看，然后指着一张女生的照片对着我说：“你看，她就是我们年级的级花，漂亮吧？”

我一看，愣了。

照片里俨然是那天那个个子高挑，五官精致小巧的女生。不过图片里她扎着高马尾，应该就是最近才剪的短头发。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漂亮又很有自己特色的五官，哪种发型都很适合。

但是她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这也太巧了吧。

我指着级花：“我见过她。”

路金：“这没什么稀奇的，我也见过她。本人比照片好看。明星胚子。她家挺有钱的，就是她本人学习不怎么样。”

“她在哪个班？”

路金笑了：“三班。怎么，兄弟，心动了，不过的确挺多男生喜欢她的。”

我回忆了下她之前跟我说的话，“她人挺好的。”

“是挺有个性的，曾经她的一个小姐妹被男生骂，她一耳刮子就扇过去了，吓得那个男生动都不敢动。”

“牛。她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学校啊？我怎么基本上没见过她？”

“去年刚转过来的我们学校。”路金疯狂给我使眼色，“你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不？我有她Q。”

我疑惑了：“你怎么搞到她的联系方式的？”

“就没有我路百事通搞不到的联系方式。”他一拍胸脯，十分自信。

“还是你牛逼。”

话是这么说，路百事通的天赋都点在了百事通上，他的成绩跟我差不多，不算好，偏科很严重，语文很好，数学很差，不是一般地差，数学老师经常习惯性地批评他，他则默默挨批，他在语文课上有多光辉与语文老师谈笑风生，在数学课上就有多狼狈。

反差挺大的，同学们都喜欢开他的玩笑，私下里称呼他小文豪，因为他写的作文挺好的，又浪漫富有激情，尽管富有激情的路百事通一到数学课就变成了干干的咸鱼。

*

六年级的快班其实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老师有多么多么牛逼，而是学生都比较优秀，学风比较严谨，不像平行班那样还有学生私下里打架闹事谈恋爱，我们班主打一个低调行事。

虽说没人像平行班这么做，但不妨碍有人讲八卦。路金闲地无聊，又跟我讲起了级花冉晨晨，讲冉晨晨是三班的学习委员，讲我们班的男生就是闷骚，其实也有很多喜欢她的，还让我不要自卑，其实我的条件还不错。

我回过味来，其实我对这位级花其实好感居多，再就是觉得挺有缘的，别的能有什么？

我说他多虑了，他却一脸不信的样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金还说冉晨晨跟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有往来，我问是谁。

他说：“姜沅。”

我有些惊讶：“姜沅跟冉晨晨能有什么往来？”

他神秘地往我这边靠了靠：“据说姜沅喜欢冉晨晨，冉晨晨似乎也打算接受他。道听途说啊道听途说，不保真。”

姜小雨喜欢冉晨晨我怎么不知道？

他那种守着规矩不放松的个性，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就跟女生好上？

“我不觉得。”

路金摇摇头：“其实我觉得姜沅平时还挺高冷的，很少主动跟人打招呼，有点腼腆，而且他还长得像外国混血小孩，只有那几个学霸跟他一起，其他人都很少跟他讲话。你之前跟他玩过是吧，他人怎么样？”

人嘛，又爱撒娇又爱哭的小孩吧。

虽然姜沅人前人后的差别的确很大，还慢热，在熟人面前和陌生人面前他是两幅面孔，但被路金形容的，我感觉像两个人。

“是挺腼腆的。但我觉得按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冉晨晨的，这道听途说是假的。”

“你咋就那么确定呢。”

“我们以前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姜沅是什么样的，我能不清楚吗。”虽说是这样，但我说着说着语气就弱了下去，我知道的不过是八岁九岁十岁的姜沅罢了，我真的有那么了解十一岁的姜沅吗？

这次讨论不了了之。

而我却又一次遇到了冉晨晨。

那次我跟跟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去搬书，在教师办公室看到了她。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拉链拉得很高，身形高挑，皮肤很白，一头齐耳短发依然利落。正在指挥着一个男生搬书。

这个点，老师们都不在。阳光下，书堆旁边，灰尘到处飞舞。

我们各搬各的，本来毫不相干。

但是这天不知抽的什么风，我搬的底下的书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上了，下面的书撒了一地，打在了我脚背上。我连忙跳起脚，手足无措，一时十分狼狈。

冉晨晨听见这动静，不由得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笑着给我打了招呼，声音清脆：“真巧啊，怎么又碰见了。”

怎么老是在尴尬的时候碰到她？

我捡着地上的书，尴尬地说：“嗨。”

两个男生也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我们。

冉晨晨那边的平头男生说：“晨晨姐，你认识六班的那个男生吗？”

冉晨晨：“见过面。”

平头男生感慨：“晨晨姐人脉真够广的。”

我没想到她还能记得我，心中隐隐有些开心，但我不好表现出来，搬书又搬得匆忙，看了她背影一眼就没再注意了。

回去教室的路上，跟我一起搬书的男生也问我：“你认识冉晨晨？”

我有点尴尬：“只见过一面。”

他笑：“只见过一面就让别人记住你了，你挺厉害呀。”

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那天我走错厕所的事了，感到了一些嘲讽，瞬间又是无比尴尬，一时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