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心阿爹

即使是知道,那个孩子是沈关越的。

即使早就知道。

在知道阿姐回来的那一天,江怀砚还是不由自主得慌乱了。

宫中早已走了数百次的道路走错,更衣的时候没有拿手杖,差点儿连同屏风一起摔倒。

还有江怀薇递帖子进来拜见的时候,他的手握着那份帖子,怎么也没办法完好得合上。

善叔说不要见了,才派人去回绝江怀薇,就被他的人又拦了回来。

“还是见一见吧。”

他被困在这深宫,再想见到阿姐,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

何况,阿姐一定知道这一年多来,沈关越过得如何。

他想听一听,只想听一听。

见到江怀薇的时候,江怀砚一眼就看见了阿姐怀里抱着的孩子。

红红的脸蛋,就像是云台的风吹出来的。

这孩子还不满一岁不会走路,紧紧的扒拉着江怀薇的衣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又害怕的打量着四周。

同江怀薇有十二分相像。

“真可爱。”还由衷叹息了一声。

“只是进皇城路远,阿姐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江怀砚的话语里有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哽咽。

江怀薇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张了张嘴想将这孩子的事情告诉他,可脑子里又闪这孩子特殊的身份,终究是没有开口。

这孩子的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大局未定之前,除了她自己和沈关越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个秘密。

“他从出生就在我身边,把他一个人留在府里我不放心。”

江怀薇语言闪烁,很快就被江怀砚察觉。

但他不动声色,让善叔去拿了一些孩童的玩具在一旁逗着孩子。

“阿姐同我说说,云台那里美吗?”

前世沈关越最大的愿望就是带他回云台,从此山高海阔不再受人束缚。

可惜两辈子过去了,他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他也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云台。

“那里很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所有也曾经听过诗句里的美景都是真实存在的。”

江怀薇指节因为用力捏着椅子有些苍白:“阿弟,你也出去看一看吧?等……”

两个人相对沉默下来。

等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司马家的王朝落幕,可江怀砚他,他是司马家的君后呀。

生不自由,死不自由。

他们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确很默契的都没有提及沈关越的名字。

虽然处处不提沈关越,却处处都是沈关越的影子。

江怀砚知道那人过得极好,又极不自爱。

为了尽快回到金陵城,那人吃了很多很多苦,冒了很多很多危险,拼了很多很多次命。

真是个傻子。

“天色不早,阿姐还是尽快带着孩子回去吧。”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不适合小孩子呆着。

江怀薇被这句话惊的跳起来,嘴里的话语无伦次,“再等等,等会儿再走。”

等什么?

“阿弟,你,现在能见到沈太后吗?”

江怀薇试探性的询问。

江怀砚几乎是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是阿爹的意思?”

“你带着孩子,来皇宫做这样的事,就不怕你们两个都没有命出去吗?”

江怀薇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内宫,是因为他这个弟弟是君后。可江崇却没有进内宫的理由。

如今朝堂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再任由沈太后这样下去,江崇必然不让。

可阿爹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江怀薇的身上。

江怀砚语气有些冷淡,却不是对自己的阿姐:“爹是怎么威胁你的?你可知道,若是你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和孩子,都是十死无生。”

他一点也不会怀疑沈太后的手段。

他只是不想阿姐明明已经逃出困境,又重蹈前世的覆辙。

以江怀薇的武力,或许有可能完成阿爹的计划,可是那又如何呢?

皇宫重重守卫,种种禁制,就为了一个孩子要陪上阿姐的姓名,全不值得。

江怀薇垂下头,爱怜的目光落在地上还在咿咿呀呀玩布老虎的孩子身上。

“所以我才把他带了进来。他留在江家,我不放心。”

“阿姐?”江怀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与江怀薇相处的数十年,不要太了解自己阿姐的性子。

从来没有小女儿姿态,一直想要的就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像阿爹一样,向世人证明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阿爹一直都是江怀薇心目中的榜样。

如今阿姐为何?会说出不放心这几个字?

莫非,阿爹知道了沈关越没死?

“你有告诉阿爹,这孩子父亲是谁吗?”

江怀砚心中胆寒,若是真的让阿爹知道沈关越还没死,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浪来。

沈关越没死,沈太后又有子,沈家一手遮天,比当初长平侯爷在的时候还要更让人胆寒几分。

所以关于沈太后有子这个消息,江怀砚可是苦苦瞒住沈关越的。

他图他来,却又怕他来。

这天下不能姓司徒,亦不能姓沈!

“我自然不能让他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启儿的阿爹,早就是个应该死去的人。”

江怀薇垂头,错过了江怀砚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神情。

是啊,沈关越……分明是个已死之人。

“那你同阿爹如何解释这个孩子?”

“启儿长得像我,不像他爹,我跟阿爹说这孩子是军营里另一个小将军的。只是生不逢时,战死了。”

说罢江怀薇报了一个名字,曾经也在大司马江崇麾下,自小和江怀薇一起训练的。

说是青梅竹马倒也不为过。

去年年末,这个小将军确实战死了。

很是可惜。

“云台反了,我带着孩子回来投奔阿爹,并无人有异议。”

其实事情过去一年多,确实没有人再去追究当年的事。

况且江怀砚已经成为君后,虽说这身份看起来尴尬,但始终是一国之母,既然是一国之母,就不会有人胆敢继续在背后议论他的往事。

他和沈关越的前尘也一并埋没在岁月里。

连同着当年替嫁的江怀薇,很少再有人提及。

既然沈关越已死,江怀薇改嫁也并不奇怪。

“也罢,能糊弄过去就行。”

江怀砚摆摆手,看向台下无辜的稚子,因为还小的缘故只梳了一个小小的发揪,随着那孩子一动一动,在头上像发了芽一样甚是可爱。

“阿爹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要去管,否则到时候他来了,同你和孩子之间也会有隔阂。”

毕竟沈太后是他的亲姑姑。

血脉之情,不可阻隔。

“我原本也没想去做。那个孩子和我的启儿应该差不多大,我下不去手。”

江怀薇有些沉默。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在离开金陵城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谁成婚,也从未想过要替谁生孩子。

明明当时阿弟送他离开,是为了她可以纵马河山自由自在,可如今她又将自己束缚起来。

在回来的路上,江怀薇一直都处在这种矛盾自责里。

恨自己不该,又舍不下这孩儿。

“阿姐,人活一生,有千万种选择,未必你没有走的那条路就一定是自由自在的。”

“你不怪我吗?”江怀薇有些茫然。

仗她也打了,云台她也去了,兵她也领了。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孩子偃旗息鼓,对不起当初阿弟为她的一番筹谋。

江怀砚只以为她是为自己和沈关越的事情觉得愧疚,连忙摇头,“你的每一个选择都不会错,因为那是你自己选的。”

“阿姐,最怕的,是没有机会选择。”

江怀薇眼眶里隐约有些泪光,却又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你说的对,我还有选择。”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灰蒙蒙的要入夜,“我要回去了,无论阿爹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听他的。。”

冒死杀沈太后可以,冒死去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她真的下不去手。

这一世的江怀薇,是有选择的。

江怀砚松一口气,虽然重来一时感觉好像没有改变什么,却看到阿姐选择的这一刻,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那我让你们送你和孩子出宫。”

江怀砚转身收拾了那一箱子玩具,准备都给自己的小侄子,“我会派内官去叮嘱阿爹不要为难你。你生了孩子要好好休养……”

“不必了。”江怀薇望着递到自己眼前的一箱子玩具,伸出手将那箱子推到江怀砚腿上。

“启儿我就不带回去了。”

江怀砚:???

“你替我照看他,比留在江家更安全。”

“母子连心,我怕有一日阿爹拿他来威胁我。”

江怀薇说的爽利,眼底却是十分的不舍。

一步三回头的往孩子那看,在确认孩子正专注玩手中布老虎的时候,狠心扭头离开宫殿。

江怀砚双手摇着轮椅,却怎么也没法追上她的步伐,等江怀砚摇出大殿的时候,阿姐已经走下阶梯,依旧高高竖着发,长风吹动发丝,多了几分女将军的模样。

江怀薇走得那么决绝,却还是在临近出宫道的朱红色大门下回头了。

她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然后再次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道残阳越过朱红色大门落在她的背影之上,烈烈如火。

是人世间最美的颜色。

江怀砚认得那几个字。

阿姐说:

小心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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