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新年的第一场春雨裹挟着冷冽的寒风降在了温陵,城内的百姓还沉浸在年节的喜悦氛围当中,家家户户都热闹不已。

城西的封府也不例外,清早西跨院內已开始一日的事务,唯有东跨院一片安静。

封家祖上迁入温陵城已有百余年,靠着温陵城沿海的地理位置与外埠做着贸易,又在战时捐过粮草,时常布施,在城里颇得名声。

府内的人口简单,到如今封家主事的是封家老爷封万祯,封万祯先后两位夫人各生一子,前头老夫人生的是封家大爷封伯松,生下大爷后便撒手人寰,大爷与丰州知县之女成婚后生下二子,跟着封老爷、大爷管着封家生意。

而现在的老夫人是封家老爷娶的续弦,生的封家二爷封元松,如今在京中做官,夫人已逝,膝下得一子一女。

在孙辈出生时,封老爷做主分了家,西跨院归大房,而二房一家则在东跨院。

至辰时,二房大小姐的房内仍无半点话声,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显示着屋内有人。

白叶轻轻掀开帐子,看帐子內的人皱着眉头,睡得不大平静,虽是下了一场寒雨,却也捂了一身汗。

见封颂宜仍在睡着,便退出房内到廊上等着,今日庵堂有观礼活动,太晚去会误了时辰。但她却也不敢催,大小姐的睡眠自三年前便不大好,昨夜又是在床上辗转许久,好不容易到了寅初才渐渐平息。

刚刚进去看时,好像又陷在梦魇里了。

相比东跨院的一片安静,封颂宜的梦显得有些混乱不安。

她又梦见了那个人,距上次在梦里见面已经有几日了。

梦中,她在家准备着嫁衣。按照习俗,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他却偷偷翻墙来见她,只是不巧,被她的伯母撞见了,又把他撵走了。

伯母念叨着成婚前见面,婚后容易情感不顺,他虽不太信这些,但也乖乖的走了,走之前留下了送给颂宜的一枚玉佩和一匣子点心。他说:“这枚玉佩是我亲手雕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颂宜突然舍不得他走了。“别走.....”

她伸手去拉,却连一片衣袖也没抓住。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那枚玉佩上的图案,也没能留住梦里的他,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看着熟悉的杏色纱帐,颂宜从床上坐起望向窗外。

温陵的天气不同于长安的干燥寒冷,而是潮呼呼的,春雨淅淅沥沥的浇在窗前的石板上,不过几息就消失在缝隙之间,四季常青的植物在雨水的浇灌下盎然爬升,远处悬着的垂柱也被冲刷掉了尘垢。

好像好像所有的陈旧都留在了年前,而天地间一切的一切都焕然一新。

正值清水师祖巡境到了青尾庵堂,附近的街坊百姓纷纷赶到庵堂观礼,正是热闹的时候。

封家大夫人做主给府里的下人放了半日假,只留下了几人维持基本的运作。好在府里主家的人口本就不多,大多数人得了个出府的机会去看热闹,便匆匆忙忙的赶去了。

等大夫人忙完府里的事情后已接近午时,才想起今日还未来请安的小辈们,便差人去询问一番。

封家子嗣不算丰盈,家中小辈仅四人,却因从小不拘着几个孩子,几个孩子性格较为活泼,平日里府中也是热热闹闹的。今日没了几人在耳畔聒噪,大夫人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等到差遣的下人回来传话时,大夫人才知道府里的小辈们也跟着出去热闹了,又想起昨日四人人来请安时已经告知过她了。

“这两日事儿多,差点忘了。”大夫人又问道:“他们出门时可带了护院?”

“自然是带了,夫人无需担心,况且大少爷、二少爷有武功在身,三少爷又是机灵的,旁人靠近不了。”红豆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最是贴心,有红豆宽慰,大夫人便放心不少。

因着几日忙家中大大小小事务,又事无巨细的照看着府中老爷老夫人的生活起居,大夫人已经许久没有休息好了,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只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东跨院的下人带了一个坏消息。“大夫人,不好了......”婢子道:“小姐院子里的雪枝摔倒在了东院的假山石上,头都磕破了,人也不怎么清醒。”莲心回忆刚刚看到的场景有些惊恐,又有些嗫嚅,“她身边还散落了一些首饰,像是小姐的。”

大夫人一听心中有了一番猜测,赶忙让人去请郎中,随即便赶了过去。

雪枝躺在榻上,脸上身上被血染的一片红,气息已经很弱了,看到大夫人时却突然剧烈的地抖动着身子,大夫人一看雪枝害怕的神情,便猜到是她趁主子不在家,偷拿房中的首饰,却也打算等郎中来过之后再审问雪枝。

待郎中到时,雪枝却已经有些不行了。那郎中检查一番过后给大夫人摇了摇头,“夫人,这位摔着头髓了,怕是今晚也撑不过了。”

大概是过于惊恐,不过半个时辰,雪枝便没了气息。大夫人叹了一口气,让人把雪枝同住的婢子叫来,那婢子和雪枝共同负责洒扫,胆怯的很。不禁多问便道出雪枝近日的古怪以及包袱里多出的银钱。

得到与猜想差不多的回答,大夫人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再去雪枝房间内搜查一番,安置好后一行人抬步离开。

回到大房的院子,大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想起方才那些被雪枝偷盗的饰物,“红豆,你将被盗的首饰清点一下,瞧着有损坏的报给我,记着给颂宜丫头看看有没有缺漏的。”揉了揉额角,“也该好好整治一下府里的下人了。”

本该巡境这样的热闹是带来福气的,怎的还死了个婢子,虽然雪枝的死是她自己的孽,但毕竟有关颂宜。她想了想,还是让下人去青尾庵堂告知颂宜四人一声,让他们收拾收拾,趁着时辰还早到万桐巷的光福寺点香烧金纸去去晦气。

颂宜得知消息时,不免有些唏嘘,弟弟封律元道:“姐姐无辜被牵连了。”

大哥封律和则认为是颂宜太过于好说话导致的下人没了尊卑敬畏,“凡事有奖有惩,一味的宽容只会助长不该有的心思。”并叮嘱颂宜回府后好好约束下人。

不多时,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隐约有些要刮风落雨的样子,几人上了马车便往光福寺赶着。大概是都去巡境观礼了,今日光福寺内人烟稀少。

颂宜先一步登上后山高塔,为亡者点了两盏灯,一盏纪念已故的封府二夫人,颂宜的生母,另一盏上却未留姓名。她在心中默默祈愿又拜了三拜,才起身离开。

点灯的功夫,兄弟三人已经不见踪影了,倒是留了婢子给颂宜,颂宜只好先跟着寺里的沙弥去点香。

颂宜接过沙弥递来的香,点燃后用手扇灭了燃着的明火,火光熄灭,一缕缕细烟柔柔飘开,线香的气息飘入鼻腔中。

她跪在大殿的蒲团上,周围静谧。

将从家里带来的金纸叠成莲花形后,颂宜亲自将纸放入燃烧的炉子里。只是火舌因为空气的流动差点舔着了她的手,吓得她把手缩了回来。

收回来的瞬间意外发生了。她手上的金戒指碰到了炉壁,滚落炉中。

根本来不及做反应,摸了摸被烫红的手,颂宜有些心疼。那金戒指是去岁才得的。据说是从掸国得的舶来品,上面镶嵌着当地稀有的金刚石,品质极佳,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颂宜也喜欢的紧。况且,那戒指对她来说还有特别的意义。

此刻那枚戒指滑落炉中,掩在火里不见踪影,颂宜思索着那枚戒指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

突然,身后一阵大风掀起,炉中未燃烧完的金纸被裹挟在风中向前飘去,远远看去竟像是构成了一条通往远处的道路。

颂宜抬手挡在额前,隐约看见远处似有一人不惧金灰,在火光明灭中向她走来。火星子就这么在风中飘着,差点就把她的衣服烧坏了。

颂宜向后退了几步,朝那人大喊道“快躲开!”只是转头一看,刚刚还在身后的婢女已然不见踪影,天色也不知在何时已经转暗,一层层乌云包裹着天地,十分压抑。

这股风来的有些古怪,加上今日雪枝的意外,她的汗毛瞬间竖起,内心极度不安。那人已经靠的很近了,顾不上其他,颂宜立马转身朝着刚刚婢女所在的位置跑去。

身后的人在叫着什么,只是被风声掩盖,听不太清。直到几声“阿浦”钻入耳中,颂宜才停下脚步。

阿浦这个小名已经多年不曾听人叫过了。

她回头,看着眼前手中握着那枚刚滚落炉中的戒指的人,突然浑身发麻。

是熟悉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鼻高唇薄,长身玉立透露出矜贵冷傲,与昨夜梦中见时无二区别。此刻他目光炯炯,手向前递来,那枚戒指稳当当的落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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