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宜差点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死了三年的萧显清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手中还握着她刚刚滑落的戒指。
颂宜在原地怔愣了很久,知道眼前这不可能是现实,以为是在梦中,她每次梦见萧显清能续上上次的梦。因此,她把戒指接过来,开口道“萧显清我昨夜梦到你,我让你不要走你却还是走了。”
颂宜嘴巴还在念叨着,萧显清抬手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微微一热,怎的还有温度,梦境已经到这么真实了吗......
眼前的人一声不吭,就这么注视着她,颂宜低头把戒指戴上。再抬眼,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唯有余灰落在地上,只是脸颊的温度不像假的。
此刻天清云白,微风舒朗。身后的婢女们垂首站着,没有一丝异样。
颂宜心神不安,问身后的婢女白叶“方才,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白叶一脸茫然,“奴婢并未看到任何人”。
所以,刚刚的一切是假的。真的是假的吗?不容颂宜多想,封家三兄弟已经过来了,一行人将其余金纸投入炉中,匆匆在天黑前赶回了封府。
晚间用饭颂宜心里想着事,没用多少就借着精神不济回了东跨院。
白叶见大小姐自己卸了珠钗躺在了榻上,便不再打扰退出了内室。今日大小姐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先是晨起时因为梦魇的怔愣,再后来在光福寺奇怪的询问......
看着同样守在一旁的大丫环青竹,白叶如实说着这一天发生的事。青竹一听心中不免生出些不好的感觉,“大小姐会不会是又梦见了那位大人......”
屋内传来翻身的声响,两人瞬间噤声,不再多言。青竹想起过去几年里,大小姐从常常入梦,到现在好几日都不曾梦见一回,倒是休息得好些了。只是一旦又梦见那位大人,虽说不像之前梦见时有些臆症,但精神绝对是不好的。
颂宜翻身平躺双眼合上,实际却没多少睡意。过去三年里辗转反侧的夜晚不在少数,只是今日光福寺一遇,实在是过于难忘。过去梦中不曾有的关于萧显清体温和触碰,今日都感受到了。
无数夜晚的祈祷,好像今日实现了,她真的再一次触摸到了他的体温。
颂宜的心脏咚咚跳动着,在寂静的室内被放大了许多,直到深夜,她难捱身体的困顿,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年节终于过去,温陵也恢复了平日的氛围。
颂宜擅长的东西很多,尤其对算术十分敏锐,三年前从京城回来后二房的铺面和庄子都慢慢的转交到她的手里。经营的不错,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帐多了,她便提拔了几个有能力的来管着,倒是轻松了许多。
她还有个鲜为人知的爱好,就是画人像。
颂宜已逝的母亲早年受著名画家三清大师的教导,画得一手好画。而颂宜在母亲的教导下,那人物描绘的笔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于五官的捕捉和脸部的勾勒尤为传神。
三年前从京城回来后,她便在名下一家叫墨书阁的书画铺里为人画像。只是为了不引起众人对封府的关注,她常常易容成男子行事。因此,温陵便有了一位善人像的年轻画师。
今日到了和客人约定交画的日子,颂宜换上靛蓝色的袍服,又拿起调好的肤色绘料给自己换了个脸。
不过半个时辰,她就从肤白杏眼的小小姐变成了剑眉星目的小郎君。只是头发还来不及束起,西跨院大夫人身边的红豆便来传话。
颂宜顶着这张脸不方便见人,唤来白叶,“你去回了红豆,就说我昨夜没休息好,此时正在补觉,问她大夫人有什么事,着急的话你再进来告诉我。”
红豆听了白叶的话,心下了然。这大小姐睡眠不好的事儿府里人人都知晓,因此就算颂宜睡到日上三竿了也不会有人苛责。
“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红豆望了眼内间,“司马家的夫人下了帖子,请了城中好些夫人和小小姐饮春茶,日子就定在五日后。大夫人说了,届时让小姐同行。”
屋内的颂宜听了心下明了,司马家的夫人平日里并不喜好参加宴席,更不用说举办宴会了。
颂宜对与城中大大小小的消息虽不如大哥封律和在外经商那般灵通,但也知晓司马家有一正值婚嫁之龄的嫡子,如今这场宴会,大概是为了那嫡子求妻所办。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最着急的是先去把画好的画像交了。
往常交画都是颂宜画好后,交给小厮让其送到墨书阁,再由掌柜将画交给客人。今日除了交画,还要替下一个约定好的客人画像,待把乌发束起后,颂宜便带着小厮出了门。
到墨书阁时,取画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日来取画的是颂宜的好友,也是除了封家人之外为数不多知道颂宜扮成男子画像的人。
文若斐一见颂宜,便把她拉进里间,谨慎的看了眼周围后,掩着嘴凑到颂宜耳边悄声说道:“你听说司马家要举办宴会了吗?”她今日特意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颂宜点点头,给两人倒了茶“出门前听我伯娘提起了。”
文若斐见颂宜还气定神闲的坐着,便猜到她不知道这场宴会的内情。“你被盯上了!”
颂宜见文若斐这般激动,有点不知所以,“这是为何?”
“司马家的大公子要娶妻,司马夫人办这场宴会就是这个目的。”
颂宜开口道:“我猜到了,那司马夫人平日里不算爱交际,突然办起宴会肯定有所求。”
“但你一定没猜到司马夫人属意的是谁,”文若斐蹭地站起来,“是你!”
“司马虽只是清明爽直之人,但他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文若斐拉住颂宜的手,“腊月的时候,有次我同我兄长去饮月楼吃席,便见那大公子进了赌坊,等我们吃完席后在回府的路上,又碰见他醉醺醺带着满身脂粉从溪红院出来。”
溪红院是供男人寻乐的地方,温陵有名的销金窟。
“这人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的,还曾在书院大肆宣扬寻花问柳的男子皆下品,没想到他是说一套做一套,吃喝嫖赌样样做”。文若斐越说越气,“昨日司马夫人来求我母亲,便是知你我关系好,想让我母亲从中牵线办场宴会,我将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已经回绝了司马夫人,没想到她却打算自己举办宴会给大家发帖子。”
文若斐的父亲是温陵刺史,虽说司马是下属,但二人关系不错,司马夫人同文若斐母亲也有所往来,故让文若斐母亲搭个线。
昨日司马夫人离开后,文若斐将之前溪红院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刺史夫人一听,便找借口回绝了司马夫人的请求,并且让自己的女儿委婉的转告颂宜,这些事她夹在中间不好直言。
颂宜反手拉住文若斐,“竟还有这事儿!”她倒是没听说过司马家的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文若斐望着颂宜,明眸皓齿,唇角勾起一抹笑快让她看呆了,虽然平日里颂宜不是爱声张的人,但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华,颂宜都是她见过最出类拔萃的人,她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好友后半生要和那样虚伪的男人绑在一起。
“那日我也会去,什么事都有我呢,你放心。”文若斐嘟哝道:“要是嫁给司马的儿子还不如嫁给我阿兄呢,我阿兄虽不聪慧,但好歹比起那司马儿子......”
“算了,我阿兄也不配,颂宜你这般好,要也是和世间最好的男子在一起。”
颂宜失笑,“行了阿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好了好了我说你有你就有,我还有事先走了。”文若斐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颂宜望着文若斐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对婚姻之事没有什么看法,以她现在的能力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并不需要攀附谁才能活,大不了就回到庄子里,自己种田自己活。
如今她心中就惦记着几件事,大哥二哥无需担心,弟弟虽年幼但聪慧,父亲任上平安,家中长辈康健,封家生意兴隆......还有便是关于萧显清的事。
又过了几日,快到司马家举办宴会的日子,颂宜正想找个借口跟大夫人说不去宴会,门房那边却有人通报要找她。
待到府门,门房说是司马家小厮求见。
那小厮朝颂宜作揖道:“小姐,我家夫人遣我给您送来这画卷。夫人知晓您在收集这卷轴,前些日子去五台山途中偶然所得其中的第六、七二卷,只是返程时不小心弄脏了,这第六卷才刚刚修复好呢,特地让我来给您送。”那小厮瞥了一眼颂宜的神色。
“这第七卷污渍面积比较大,有些地方那师傅也不明白,您对这浑天十二卷比较了解,明天宴会,我家夫人想请您与封大夫人同往,届时由您辨明,修复好后再将这第七卷赠予给您。”
这司马夫人送来的浑天十二卷是前朝万和妻子方氏所著,讲的是因支持变法而被斩首的诗人万和,其妻子为他收集散落人间的三魂七魄并将其复生的整个过程。
听闻有人曾向方氏求证万和是否复生,方氏信誓旦旦的说万和已然复生,也有人曾见过那死而复生的万和,只不过不久,方氏与这浑天十二卷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有人说,最后一次见到方氏,便是在这温陵。
司马夫人又是从何知晓她在收集的呢?
她想起文若斐说的话,如今无端就给她送来这画卷,定是与司马夫人儿子的婚事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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