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钟萧含笑着放下手机，突然有了个主意，于是问室友：“下午去不去玩桌游？”

孟然正在打游戏，扭头看了看他：“都谁？”

钟萧含：“咱们寝几个，加上隔壁的大个儿，姜斯维今天早班，正好3点下了班直接过去跟我们汇合。”

孟然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钟萧含有些纳闷，目光移向上铺正在刷短视频的武迪，武迪在上铺耸了下肩：“懒，不想动。”

钟萧含觉得奇怪，迅速在手机上翻出一个店家页面，递给上铺的武迪，“他家新上了好多国际上获奖的卡牌游戏，你不是前两天还嚷嚷好久没玩了吗。”

“额……”武迪抿了抿嘴，一脸便秘的神情，“也不是很想去。”

钟萧含感觉他话里有话：“有事说事，别磨磨唧唧的。”

武迪挠挠头：“也没啥，就是……有姜斯维在的话，你肯定就不理我们了。”

钟萧含立刻喊道：“我哪有？！”

武迪看都说出来了，索性说开：“擦哪有？老大，你可能自己觉不出来，你每次一见他，眼睛都放光。”

武迪说话一向夸张，钟萧含想都没想：“害，他跟我不是发小嘛，而且从小学就一直是同学，年龄也比较小，现在也考到H大了，我这个当学长的自然多照顾他一些。”

武迪吞咽了下口水，想了想，见孟然戴着耳机还在打游戏，趴在床沿低声问钟萧含：“你俩真没情况？”

钟萧含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情况？”

武迪咳嗽一声：“就……我一直以为你俩……就是……”看到钟萧含一脸懵逼的模样，摸摸下巴，嘟囔了一句：“哎，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武迪接着不气馁地对钟萧含展开一系列“拷问”：

-你俩为啥每天都一起吃饭上自习？

“他新入学不久，跟班上同学还不太熟。”

-他一来咱们寝，把你那堆脏袜子和衣服都洗了。我女朋友都没这样对我。

“他就那样，有点洁癖，怕我洗的不干净。”

-对了，有天我看见你俩……晚上在图书馆走廊抱在一起！

“抱？”钟萧含挠挠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声音低下去，“哦，那天是他家人出了意外……”

钟萧含喉间一滞，像被腌菜齁住，翻涌出阵阵酸涩。

他们是发小，一个大院里住着，所以知道他很多事。

姜斯维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当时两人闹的很凶，谁都不要孩子，把他过继给了舅舅。舅舅家也不富裕，一个憨憨的老实人，还瘸了一条腿，这几年全靠着帮人洗车和打些零工，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姜斯维养大成人。

姜斯维上大学后，便开始打工，往家寄钱。就在他以为能让舅舅慢慢过上好日子时，两个月前突然收到噩耗，舅舅在洗车时发生了意外……

他们当时正在图书馆看书，姜斯维接到个电话就出去了。半天不见他回来，钟萧含想着出去找找，终于在走廊的尽头看见蹲在墙角浑身颤抖的他。

听见喊自己名字，姜斯维缓缓抬头，摇晃了几下终于站起身来，钟萧含下意识去扶住他，却惊慌地看到姜斯维满脸的泪水。

“萧含，”他说，“我舅舅走了……我没有家了。”

那天，钟萧含第一次感到自己语言的拙笨，只能紧紧将他抱住，一遍遍地试图安慰他。

“我觉着吧，”孟然打完了一局游戏，也参与了聊天，“姜斯维看你的眼神，总像是在讨好你。”

“……有吗？”钟萧含从回忆中回神，揉了揉眼睛。

“还有，你说一句话，他能脸红半天！”

姜斯维性格有点腼腆，爱脸红，钟萧含自从发现了他这个特点就总爱逗他，看着他一张白嫩的小脸像按了开关一样，一下子就红了，钟萧含觉得太好玩了，还有点傻乎乎的。

钟萧含笑了笑：“哦，他脸皮薄。”想了片刻又说，“你们平时跟他说话注意着点。”

“这样吗。”武迪语气里还有些疑惑，但过了一会儿又笑嘻嘻道，“那个……不是要去玩桌游吗，不介意我多带一朋友吧。”

02

下午3点半，一伙人到了桌游吧。大一时他们常来这里，现在大二了，课程也没变多，但半年多了都没再来过。

姜斯维还没到，大家开始在大厅里挑选桌游，期间钟萧含时不时扫一眼手机。

这个桌游吧是在地下室，地上入口标志不太明显，姜斯维以前没来过。钟萧含又看了眼手机，跟大伙说了声然后往出走。

刚出来就远远望见一道清瘦但出众的身影正在过马路，姜斯维穿着简单的纯黑T恤和牛仔裤，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

不认识姜斯维的人，看外表会以为他是那种叛逆的艺术生。因为姜斯维长得好看，头发也比普通男生长，左耳戴着一枚黑色耳钉，看起来又酷又文艺。

但钟萧含太了解他了，就是一很乖很懂事的传统小孩。用功读书，按时回家，打工赚了钱都小心地存起来，自己舍不得乱花一分。

但对朋友除外。

钟萧含紧走几步迎了过去，到了跟前，很自然地把袋子接过来，笑：“什么啊这么重？”

接袋子时两人指尖碰到了一起，姜斯维垂下头，顿了一下才回答：“给大家带的奶茶。”

他这个发小一向心细，钟萧含习惯地揉了揉他顺滑的头发，把它们弄得乱蓬蓬：“谢啦。”又说，“下次我来买就好了。”

姜斯维的耳尖突然红了起来，愣愣地走在他后面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地方，钟萧含看大家都围着一张长条桌子坐好了，武迪和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坐在一起，沙发上空了两个位置留给了他和姜斯维。

钟萧含带姜斯维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把袋子里的奶茶发下去，说是姜斯维请客。

大家纷纷道谢，说：“666”，“太贴心了”。

武迪那个朋友接过奶茶，只看了一眼奶茶杯身印着的logo，就皱了下眉：“这个牌子啊。”

大家瞅着手里的奶茶，都问起来：“怎么了？”“这个牌子咋了？”

那个朋友就开始给大家普及：“跟你们说，这个牌子你们以后千万别买。里面没有一滴奶，加的都是奶精，哦，就是植脂末，所以卖的巨便宜。”

然后开始科普植脂末的危害……

姜斯维忽然觉得，手中的奶茶跟自己的脸一样烫了起来。

他不知道奶茶里这些说道，只觉得全天下的奶茶都很好喝，这家还便宜，就想着今天聚会时，买一些给钟萧含和他的室友们。

他不知所措地低着头，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钟萧含。

“奶茶都差不多的。”钟萧含忽然开口，只见他使劲往自己的奶茶杯口戳了根吸管，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个朋友，“其他的也不保证没有添加剂，好喝就行，喝的是一开心。”

有人嘻嘻哈哈地说“老大说的是！”“是啊也不天天喝”“好喝就行”，然后大家开始玩起游戏。

他们选的这套桌游比较烧脑，姜斯维是第一次玩桌游，轮到他出牌时，钟萧含都会在他耳边再重复一遍游戏规则和角色技能。

一把游戏玩了将近2个小时，结束时有人提议玩个轻松点的换换大脑，武迪眨着眼睛说要不来个最简单的真心话大冒险。

武迪那个朋友看来是玩家，自愿当主持人给大家出题。前面几个同学有被问到“如果时光能倒流，希望回到什么时候？”“初吻几岁没的？”“第一个春|梦的对象是谁？”

这次抽中了姜斯维，那个朋友似笑非笑地问：“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姜斯维呆住了，他张了张嘴，迟迟没有说话。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了一层粉，杵在那像快蒸熟的虾。

钟萧含捶了下桌子，笑着骂了句：“你这都是什么狗屁问题，难道还能喜欢男的？”

那个朋友笑笑，又换了一个问题，然后不一会儿大家又接着玩起了另一套桌游。

03

一直玩到很晚才散，刚回到寝室，钟萧含就莫名其妙地被武迪拉到了阳台上。

几次欲言又止后，武迪最后拍了拍他：“我说了你别不爱听，今天我带去的朋友是学心理的，他说姜斯维百分之八十是gay。如果是直男，今天听到那个问题的第一反应都会笑，或者回答女生，你回忆下他当时……”

钟萧含蹙眉想了一下，姜斯维当时好像确实没什么反应，不是没反应，而是像愣住了，感觉很尴尬。

钟萧含耸了耸肩：“但是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没笑没说话不代表就是。”

武迪锤了他一下：“中毒了吧你！反正哥只能帮你到这了，就劝你一句，别跟他走太近，小心被掰弯了。”

“他妥妥一直男，”钟萧含觉得室友太过敏感，大大咧咧道，“我跟他一起长大的，能不了解他？”

说完钟萧含愣了愣。这话说得没什么立场。因为在感情上，钟萧含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他。

姜斯维从小到大没交过女朋友，印象中也没表示过喜欢过谁。

钟萧含自己虽然也没交过女朋友，但是高二时喜欢过隔壁班的校花，还给人家写过情书，只可惜被老师半路截胡了，差点找家长。

当时钟萧含还跟同桌姜斯维诉苦，说自己的初恋就这么夭折了。姜斯维听完沉默了好久，脸色也难看得要命，钟萧含一度有种错觉是姜斯维失恋了。

那天放学后，姜斯维带他去了一家奶茶店。姜斯维一直觉得奶茶是天底下最好喝的东西，连数学书扉页上都写着“没有什么困难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

他的微信名就叫炉火奶茶，头像也是一杯看起来又甜又暖的奶茶。

但因为没什么钱，也没见姜斯维真正喝过几次。但这天他却给钟萧含买了一杯店里最贵的奶茶——19元的啵啵奶茶，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问：“心情好一些了吗？”

钟萧含对那校花也没很深的感情，就是被班上的男生一起哄，一冲动就写了情书。经老师一敲打，心早没那热乎劲儿了，但那天被姜斯维这么一问，还真眼睛热了起来。

钟萧含从回忆里醒来，对武迪说：“今天这事你别跟别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伸了个懒腰表示困了，转身回屋之前又冷声补了句，“让你那个朋友也别说。”

“还有，你那个朋友，我不是很喜欢。”

洗漱过后，钟萧含爬上床钻进被窝，他确实有些乏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原本只是想借着玩桌游拉姜斯维出来散散心，结果却扯出这么多事。

他闭上眼睛，大脑却一刻不停疯狂地转动着，思考着他的发小——他从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是gay的可能性。

姜斯维长得很清秀，皮肤很白，个子高，有点瘦，留着颇有艺术家气质的狼尾。

他从小就梳着这种发型，钟萧含第一次见到时还以为是小姑娘。高中时因为学校管理严格，剪短了些，上大学又留了起来，但钟萧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是不是这种发型特别招男生喜欢啊？姜斯维骨架小，看背影时总被搭讪的男生错认成女生。

钟萧含稀里糊涂地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揉了揉山根，被窝里划开了手机。

只输入了个关键词，就蹦出来很多内容。

钟萧含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信息，他神色凝重地一条一条地看，直到看到有一条写着：

【同性恋的原因之一：从小缺少母爱，在男性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在男人的关怀下成长，心里就比较向男性方面靠近，认为只有男性才可以给自己可靠温存。】

姜斯维从小父母不和，就凭离婚不要他，就能猜到小时候他母亲也没怎么关心过他。他是舅舅一人带大的，从小到大只有舅舅对他好……

钟萧含和姜斯维小学时就在一个班里，那时候印象不太深了，初中同校不同班，高中时是同桌。姜斯维一直都是很守纪律的学生，没见他主动去接触过女生，只跟自己和座位附近的几个男生玩的还行。

同学到现在，因为熟，也跟他聊过关于女生的话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但姜斯维每次都感觉他没什么可说的。相比自己寝室这几个成天嘴上嚷嚷着要去美院看美女，晚上一起看片的主儿，姜斯维表现得确实太“x冷淡”了。

钟萧含拍了拍脑袋，这样平白无故地揣测人家不太好，但如果……他真是武迪说的那样呢？

钟萧含感觉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心脏的位置又像被谁揪着，隐隐发疼。

他周围没有这样的人，他也从未了解过这类人。但是他知道当下社会对这类人远没有想象的包容，就像今天，室友们对同性恋的态度，他能想象出这个标签以后会对姜斯维有着怎样的影响。

姜斯维长得好，性格好，学习好。

同性恋……会是他唯一的缺点。

钟萧含几乎凌晨快4点才睡着。睡着之前他想，即使姜斯维真的弯了也没什么，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会帮他“掰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