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二天是星期日,也是姜斯维最忙的一天,上午去一个中学生家里做家教,然后去离学校3站地的电影院做兼职。
晚上6点半,姜斯维终于下班了。
钟萧含下午给他发了微信,说晚上一起吃饭,于是姜斯维下了班直接去一个小饭馆和钟萧含汇合。
他们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一起吃饭,周末尤其是。因为周末姜斯维要去打工,下了班就很晚了,学校的食堂都打烊了,钟萧含有几次发现他周末回来不吃晚饭,或者就随便对付一口,就每天晚上都找他吃饭。
他们点了一荤一素一汤,姜斯维好像真饿了,吃的很香。倒是钟萧含,平时三碗饭的量,今天只吃了一碗就说饱了。然后跟姜斯维说,吃完饭想去剪剪头发。
从小饭馆出来,立刻有和煦丝滑的微风迎面吹来,现在正是4月,北方的天气十分舒服。
路旁细长的柳枝在风中跟着一飘一飘的,宛如姜斯维此刻及肩的长发。
姜斯维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淡淡的清香,不是洗衣粉的味道,因为他经常帮自己洗衣服,有时候还会拿到姜斯维宿舍去洗,钟萧含自己身上就没有。后来钟萧含才发现,是他头发散发的味道。
去理发店的路上,他们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快到地方时,钟萧含突然对姜斯维说:“一会儿到理发店……要不…你也剪剪吧,天热了……而且短一点的也精神。”
姜斯维脚步微顿了下,扭过头来看着钟萧含,问:“你……希望我剪短吗?”
钟萧含没有看他,说当然了。
钟萧含有点心虚,他不应该对朋友的个人喜好指手画脚,那是他从小的习惯,况且他也觉得挺帅的。他等着对方反驳他。
但姜斯维只想了很短暂的几秒钟,便说好。
这家理发店钟萧含经常来,到了店里,理发师托尼立即迎上来,热情地跟他俩打招呼。钟萧含一直是托尼老师给剪的头发,所以特别熟了。
不过钟萧含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气场,阳光自信,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都喜欢跟他交朋友。
钟萧含把姜斯维介绍给托尼,让他给姜斯维剪,然后自己找了别的理发师。
“小帅哥,这么短可以吧?”托尼用手比划着,问姜斯维,“挺精神的。”
姜斯维通过面前的镜子,能看见钟萧含正坐在他身后斜对面的座椅上,一个一头黄毛的理发师给他穿上防碎发的围裙后,跟他边笑着聊天边剪头发。
钟萧含一直是留着略短的发型,额前的头发从来没超过眉毛,这次头发其实还不是很长,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剪。
“可以吗?”托尼又问了一句。
“再剪短一点吧。”姜斯维说。
剪发的过程中,托尼自来熟地跟他聊起天来。他知道钟萧含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所以也问姜斯维是不是跟他一个班,是什么专业的。
姜斯维说比他低一届,是园林工程专业,托尼脸上随即露出“H大还有这个专业吗”的表情。
有,当然有,姜斯维想,就因为这是H大分数最低的专业,所以他才有机会考到这里。
“你那耳钉还挺酷的,怎么就戴了一枚?”托尼又问。
姜斯维淡淡地嗯了一声。
托尼笑:“你这样戴,女生可能会误会的。”
姜斯维没说话,于是托尼知趣地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从理发店出来,钟萧含愣愣地瞅了他半天,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后面剪过的地方。
钟萧含突然有点难过,“怎么剪这么短?”
姜斯维后面的狼尾全被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齐整的短寸,和一截雪白的脖颈。
姜斯维缩了缩脖子,清澈的褐色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冲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是该改变下形象了。”
那狼尾是他留了半年多才留到现在这个长度的。初中时,他偶尔听到钟萧含跟男生讨论理想型的女生,钟萧含说长头发,大眼睛,白皮肤。
姜斯维悄悄瞅了瞅自己,他占了两样,然后从那天起,他开始蓄发。
他的方法很傻,但他当时没有跟钟萧含分到一个班,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引起钟萧含注意的方式了。
还好高中时他们又到了一个班,还成为了同桌。
再后来,他成为了钟萧含身边最好的朋友。
05
姜斯维有时候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钟萧含怀有不正常的心思的呢?
他是5岁那年被妈妈带到舅舅家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时他有一点懂事了,知道来这里是因为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但他不敢哭,因为在家的时候,哭了就会被大人骂,还会被关在储物间里好久。
那时他对舅舅还很陌生,每天观察舅舅的脸色,他想表现得乖一点,他怕连舅舅最后也不要他。所以他一直都没哭,就好像丧失了哭的能力。
后来有一天,舅舅让他到院子里玩,自己去上班了。姜斯维蹲在院子里一棵杨树下,看看旁边没人,不知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哭的非常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好像把之前攒的全都补上。
正哭着,头顶的树枝晃了晃,突然跳下来一个男孩,把他吓了一跳。
男孩把手心里攥着的知了给他看,问他:“想要吗?”
姜斯维一边哭着,一边紧张地看着男孩,他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
“想要我就带你上树去捉,可好玩了!”男孩咧嘴笑着,“不过你哭声太大会吓跑它们的。”
姜斯维立刻捂上嘴,但是没有用,他的眼泪还是一汩一汩地往外涌,甚至还打起了哭嗝。
“哎,要不你先哭会儿再说吧。”男孩说,“我妈说哭也是一种发泄,我也看过我妈妈哭过。”
就这样,姜斯维神奇地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钟萧含。
上小学时,他们分到了一个班,钟萧含正好坐在姜斯维后排。小学正是淘气的时候,钟萧含也一样,他哥们多,没事时就爱和同学一起给前座的姜斯维起外号,叫他“斯斯公主”,因为他头发后面留着一缕小辫儿。
姜斯维被揪小辫儿也不敢告诉老师,只会把自己埋在课本里咬指甲。
可后来有一天,同学课间又去揪他小辫儿玩时,突然被钟萧含啪啪地把手都拍开了。
钟萧含气势汹汹地跟他们说:“以后不要揪姜斯维的头发了!那叫狼尾,很厉害的,如果给他惹急了,我们晚上回家会被狼咬的。”
周围的同学听了,一个个吓得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那天放学时,钟萧含把他叫住,对他认真地说了对不起。
“姜斯维,我妈跟我说了,那是你的‘命辫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前还总欺负你,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揍他!”
那确实是“命辫儿”,姜斯维小时候体弱多病,舅舅听说留个小辫儿能续命,故意让他留的,说一直要留到10周岁。
自那以后,姜斯维发现钟萧含都会很照顾他。学校打饭时,也会把自己餐盘里的肉菜拨给他一些,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能吃太多肉的,不然体测过不了。”
姜斯维想,钟萧含应该是知道自己家的事,毕竟一个大院住着,谁家里怎么怎么样,都会成为大人们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他开始观察钟萧含,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起,这种观察变成了依赖。
他变得很依赖钟萧含,只会对他说起自己的事。他说他一直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会不要他。
虽然他现在过的也很好,但是仍然会做噩梦,梦到自己从疾驰的汽车上被抛下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一天高一放学的路上,他哭丧着脸闷闷不乐。钟萧含说了一些话,但好像也没安慰到他。然后钟萧含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跑开了。
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奶茶:“喝吧。”钟萧含笑着对他说,“快喝啊,喝了这个脸上会长出一种神奇的东西。”
姜斯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钟萧含喝了一口其中一杯奶茶,然后立刻朝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还有一点点欠揍的大大的笑容。
这些事情,钟萧含可能已经忘了,但姜斯维都记得。不是他记忆力好,而是他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开始是记爸爸妈妈的,他怕时间长了,就把他们给忘了。
可是后来,慢慢的,这个本子上记满了钟萧含。
高考时,钟萧含发挥稳定,如愿考入了北方一所著名大学,而姜斯维的分数,只能上个二本。
毕业旅行时,班上去了郊区游玩,分房时他们被分到了一个房间。那天聚餐,面对离别和游玩的双重心情,同学们都喝高了,散席后都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回房间。
回到房间刚关上门,钟萧含迷迷糊糊地突然抱住姜斯维,姜斯维脑袋嗡地一声心跳加剧,愣愣地僵在那,然后听到钟萧含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斯维,我、我真想和你一起上大学啊……以后你、你到了Z大,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常联系。”
钟萧含的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一种男人磁性的低沉,姜斯维一直很喜欢听他讲话。
而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无障碍地贴着肌肤,穿过耳膜,落在自己狂热跳动的左胸膛。
姜斯维顿了顿,鼓足了所有勇气轻轻地问:“萧含,你对我……你觉得我怎么样?”
但是钟萧含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姜斯维挣扎着把他扶到了床上,然后坐在另一张床上看了他许久。
那一天,他决定了,他要复读。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不同学校也不可以,他要和钟萧含在一个学校,天天都要看到。
哪怕用一年的时间,换来未来的三年天天在一起。
他从小孤僻、内向,不敢说话,连哭都不敢,爸妈都不喜欢他,都不要他,只有钟萧含……他想牢牢抓住他。
他的每一个网名都叫炉火奶茶。炉火,是温暖的家。奶茶,是他。
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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