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能有一片灵魂”
“那日在水下，女孩的灵核爆炸，我下意识抓了一把放进来，现在看，竟然还算完整。”
御灵匣里安静得躺着一颗灰色的珠子，也就一元硬币大小。缺失的不多，受损的边缘有点点金光，像纸灰里即将灭掉的余温。
“你见过她么？”
“没有。她长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她的头，应该也被换了，但是完全被枝条缠住，像套了一个编织笼。”
陆北棠双手像戴头盔一样比划，突然停住了动作。
“说来也巧，我活着的时候，养过一盆棣棠，一直不开花。她头上的枝条，很像。”
常棣好像领会了他话中含义，手指一点，化出几朵完整的红棣棠，违背常理地自花蒂反向生长出绿色的托叶，连接在一起，汇聚成枝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就没怀疑过无首？”
“我刺杀过她。”
“没打过？”
“差点把她杀了。”
“！”陆北棠惊讶。
进入这个房间后，这还是他正面看向常棣的第一眼。
常棣就站在房间出口处，拇指和食指捻着一根红线，靠在墙壁上。
“所以我了解，她移动没有我这么快。她不擅长打架。”
“那你为什么收手了？”
“她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啧！不过你还好没杀了她。”
陆北棠嘴在脑子前面，说完就愣住了，表情疑惑。
无首害他如此，他应该希望常棣杀了她的。
“外面有人来了。”
“不是荆蛰？”
“嗯，七个人。先出去，封锁这里。”
“无首大人。”
安霜安漆一队人等踏入交易大厅内殿，一高一矮二人已站在那石门前恭候多时了。
“陆判传令，刚刚发现常怀踪迹，此人杀孽深重，违乱人间魂界秩序，现欲潜逃离开境内。明日零点传送门准时开启，请无首大人配合我等前往人间十九期，全力缉拿常怀，务必阻止他离开境内。”
“……嗯～”
陆北棠穿上斗篷后，身形和无首差不多，此时他站在常棣身前，挺胸抬头。此时故意将那枚棣棠令牌掏出，显眼地系在腰间，嗓子微微收紧。看上去应答的镇静自若，实际上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们五个先退下吧，晚上准时到传送台会合。常怀此人狡猾，我等无法接触生灵。无首大人，不如先行商量一下对策？”
“无首传信回来了，常怀今晚要从石景河偷渡。我们务必阻止他，不然下游上岸就是境外了。”
安霜等殿内只剩下四人，摘下面具说起了正事，却还是那副狡诈轻笑的态度。安漆也还是杵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而陆北棠听到他的发言，身形明显放松了下来。
“安大人，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惊动陆判了？”常棣小心发问。
“陆判从孟义那里听闻常怀的所作所为，认为此人危险，若出境失控，恐怕在其他区域祸害千年。”
“您知道无首不在还带这么多人来。”
“这五人平时都在外勤，没怎么见过无首的。就算有问题，你们二人很默契，见招拆招，这不是没有暴露，正好也放了无首还在魂界的消息出去。”
“不管怎样，上次谢谢您啦了。”
陆北棠恢复嗓音，为上一次的出手相助道谢。
“无首嘱咐，还不能让陆判知道你俩，孟子忧被困，你和常棣此时在魂界无人接应，也不安全，不如随我去人间。”
“孟子忧被困！？”
“孟子忧因为对孟义滥用私刑，被囚禁在轮回司了，不得外出。”
“哦对了，本来她是不服的，结果还有一个女人冲进来，力气大得很，跟她一起反抗，被守卫砍掉了双臂，孟子忧就妥协了。”
陆北棠在斗篷内握紧双拳，在面具的遮挡下死咬着嘴唇，再不说话了。
“这不能怪你。”
陆北棠接过常棣递过来的手环，看都没看一眼就戴上了，顺手锁上了上面的卡扣。
“护卫大人们，我们这个手环是可以传音的，戴上之后，就算不说话，也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哦！要不要来一对？”
陆北棠本是很好奇这个小酆都的，这里和人间真的很像，古香古色，白墙灰瓦，石桥流水，两岸有热闹的集市，漫天悬挂着灯笼，烟火缭绕的小吃街，打远处就能闻到烤肉香气。
可现下他毫无兴致。
荆蛰是应了他的要求，才返回轮回司的。而且，如果荆蛰没有回去，孟老自己更无牵挂，定能应付自如。
——不如我自己去，至少我不会受伤。
“这真的不怪你。”
陆北棠沉浸在自责中，终于晃过神听到了常棣的声音。他摩挲着手环，刺绣编织的花样复杂，像是某种民族风图案，还挺稀罕的。
——哈哈，这什么意思，礼物？
“不是。”
常棣举起戴上手环示意，在脑海中传音。
——听得到么？
——嗯？怎么回事？
陆北棠闻声才抬起头，看到常棣手腕上一样的手环，呆愣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
——手环可以传音，应该是摊主用他的能力做的小玩意。
——他送我礼物是什么意思？
陆北棠没有在脑内和别人对话过，只在心中默问自己。
——这也不算礼物。
“啊！！谁！”
“我。”
陆北棠猛地双手捂住头，动静很大看起来有点滑稽，惹来摊主开朗一笑。
“哈哈！没关系的，那个卡扣，可以打开，就听不见声音了。”
“只是我听不见声音了？他呢？”陆北棠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刻打开了卡扣，在心中暗想。
这跟果奔有什么区别。
“我穿衣服了。”
“嘶！老板你这个设计不合理！合着就是个静音按钮是吧，他还是能听见我想什么！”
陆北棠作势拽下手环，被常棣一把抓住，低声在他耳边劝说。
“一会儿和他们会合，在遇到无首前，你不方便出声，我们就用这个传音。”
“……那我先拿下来……”
“护卫大人，你们放心哈，不方便戴手上，放在身上也能生效。”
“不合理，你这个东西非常不合理！”
“走了，谢谢老板。”
常棣掏出一个口袋，抓了一把红色碎石给老板。
“这不是御灵匣上的那个……”
“嗯，就是无首的红棣棠。护罩压缩成红石，镶嵌在每一个御灵匣上。任何灵魂安全上岸后，都可以用剩余的红石在小酆都交换衣食住行，度过投生前的最后一晚。”
“不过我后来才知道这些，难怪我当时刺杀无首差点成功。”
“虽然你确实强，但她的能量，大部分都拿去供给红石了，一直在持续的消耗。”
“对。而且当时好像还在为别人治疗，根本没有余力。”
“这是你放弃怀疑她的原因？”
陆北棠见常棣不说话，抖机灵合上手环卡扣。
——无首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真无语，你这人还真是表里如一。
“谢谢。”
不远处一黑一白二人高调出场，面具一摘，周围的摊主都热情的打起招呼，此起彼伏唤着安大人，熟稔亲切。
陆北棠看着这两位安大人走过来，第一次见到安漆的真面目，眼瞳全黑，视若无物。五官冷峻，不似安霜柔美，神态冷漠。
其实，就连冷漠的情绪都没有，更像是，假人一般。
“无首大人。”
两位安大人恭敬行礼，陆北棠会意，点头回礼，立刻闭上了嘴。
“常棣，店里怎么样？”
“安大人。一切照常。”
——什么店？
——不重要。
“无首大人也常来小酆都逛逛，常棣的成衣店生意好的，我们来往见到店里总是人满的。”
——原来“个人爱好”就是这个意思呀？
——因为我做的衣服还是不错的。
“安大人抬举了。”
“噗！”
陆北棠没憋住，常棣这种事上的不诚恳，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噗嗤笑了一声，又立刻正了正身形，走在最前面。
——不好意思啊，不是笑你，就是有点可爱。
——我不听，不听就不会被嘲笑。
常棣右手刚刚离开左手手腕，被陆北棠回头一瞥捕捉到了，转过身，肩膀压制不住的又抖了起来。
“我们两个想了想还是觉得，岸上抓捕还是不及水中稳妥。”
“常怀明明知晓我们只能触碰无生命物体，但还选择走水路，水中一定对他有优势，一定有所防范。”
“那至少在水中我们也要做好应战准备，不如……”
“无首大人，届时如若被他逃至水上，就由您亲自出马拦截可好？”
“我们要对付的，应该不只是常怀本人吧？不然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
——别跟他们说，这是在套你的话，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在帮常怀。
陆北棠传音，想起刚刚一闹，常棣应该已经静音，忘记其他五位护卫已陆续进入队伍，急忙回过身，准备出声制止他。
——知道了。你别急。
“怎么了无首大人？”
陆北棠停在原地也尴尬，就走回到常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有点尴尬，你加油！
“好。”
“好的无首大人，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有时候觉得你心思缜密，但行为莽撞，这两件事，不应该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我这就是，行动力强的智者。
——还是想跟你说一次，荆蛰真的不是你的错。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这次同意扮做无首，除了想拜托她继续治好叶凡，找到更多陆一楠的线索，也想拜托她治好那个御灵匣的女孩。现在理由又多了一条，如果她能把荆蛰也治好，解了我的愧疚，我可以考虑，站在你们的阵营……门口，姑且先站在门口。
嗡——————
戏台上的传送口随着零点的瓮音亮了起来，法阵闪亮旋转，护卫一个接一个先行进入，这次不用说明地点，踏入就直接启动传送。
“那边见了。”
安霜安漆离开后，常棣检查了陆北棠的衣服和面具，还有二人手腕上的卡扣，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一起站上传送台。
传送口更亮了，陆北棠耳朵和脑海中，同时响起不置可否的声音，混响般注入了他的灵魂。
——她会的，你相信她，也相信我们。不用谁拜托，所有人，我们都要救。
“她会的，你相信她，也相信我们。不用谁拜托，所有人，我们都要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