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太阳总是依依不舍,想要和月亮平分这蔚蓝的天空。
单人床就在窗边,医院的窗子都有伸出去的铁栏杆,不像家里的直接封死。许安宁探个脑袋左看看太阳,右瞧瞧月亮,好不惬意。
“许安宁,吃饭了。”一道声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悠闲。
他把脑袋收回来盘腿坐在床上,听到时祺潇的话,身体动都不带动一下。
他打心眼里的讨厌这个人。
“烦我也不能不吃饭。”时祺潇叹息道。
许安宁刚开始拒不理睬,仔细思考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索性立马转身朝时祺潇摊出手,让他把粥递过来。
时祺潇一直绷着的脸这才松弛下来,将粥送到许安宁手上。
就是这一递,让他发现许安宁左手带着一对很小的平安锁。
环环相扣,保一世平安。
是因为生病所以父母希望他平安吗?时祺潇突然有些羡慕。
许安宁伸半天手,结果接到满手的空气,他不满的啧了一声。
时祺潇回神将碗重重放在他手上。
“我刚刚在医院食堂吃过了,现在要去找裴医生,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刚说完,许安宁就听到关门声。
他们很熟吗?为什么要报备的这么详细?
许安宁慢慢喝着粥,不烫,温度很合适。
他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前自己在单人间里可以随意撒欢,但是现在莫名其妙住多了个人进来。
原本就狭窄的单人间,现在更是苦不堪言。
许安宁的眼神本来就不大好,下床穿个鞋都要先四处找一找。现在多好,鞋不用找了,并且有个专门来照顾起居自己的人了。
只不过。许安宁努力聚焦视角,认真看了看房间里的变化,他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床边多了张行军床。得,还得担心担心半夜起来会不会踩到他。
“许安宁,”时祺潇从裴佩那里借来被褥竹席救急,打算等到了周六再回家拿,“起来吃药,还有裴医生想问你明天去不去门诊部弹琴。”
裴佩从许安宁父母那里得知他学习钢琴十几年,说不定能从这里打开话匣子。
裴佩知道这个话不能自己问,问了就暴露了,计划就不凑效。
原本裴佩给时祺潇说的是:“你要引导他自己说出想去,不能是你邀请。”
如果她在病房外面偷听,那这个时候已经冲出来给时祺潇邦邦两拳了。
许安宁对此只回了两个字:“有病。”
时祺潇不气馁,他实在想知道今天哪里得罪了许安宁,面都还没见到就一把飞刀直冲脑门。
是把我认成什么坏人了吗?
“许安宁,今天为什么朝我扔东西。”
“……”
“许安宁,一直看着窗外做什么?”
“……”许安宁依旧没回话。
“许安宁……”
“吵死了。”许安宁不耐烦道。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你?”时祺潇坚持把那句打断的话说完。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来,许安宁一直在看的红花没了踪影。
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支柱。
接下来的夜晚又将是一个人。
时祺潇收拾许安宁留下来的餐具,看到那把水果刀倍感亲切。
“许安宁,说句实话,你丢东西的准度倒是高得可怕。”
许安宁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冷笑:“现在还可以再试试。”
“所以明天去不去?”时祺潇不忘初心。
许安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一个人这么吵了,虽然问的都不是废话。
但是能不能安静会儿,这个人是不知道安静两个字怎么写吗?!
时祺潇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打算今晚就这么一直打游击,看看许安宁会不会答应。
“许安宁,明天去不去弹钢琴?你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闭嘴。”许安宁咬牙切齿道。他仰躺在床上,扭头想看窗外的月亮,却发现它被层层叠叠的云包裹住……怎么连天老爷都要和他作对。
大概是发现许安宁兴致不高,时祺潇也真的闭嘴了。
弹钢琴……
许安宁闭了闭眼,心中涌出无限酸涩。
怎么可能不想。
但是他现在看东西都模糊,不知道是什么怪病。
而且要不是看不清,他也不可能半年里二进医院,胃出血和淤伤完全是意外。
许安宁的父母都常年在外,很难回一次家。他的父母索性请一个保姆来安排一日三餐和家政。
半年前,保姆的家庭出现变故,急需一大笔钱,保姆得到老公的消息,就向许家父母请假回了趟家。
她老公知道许家有钱,就出主意看能不能框到一笔不菲的金额。
保姆回许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她坐出租车的时候听到车载广播在报道:“金主烂醉暴打自家保姆,事后赔偿一笔巨额……”云云。
司机也顺耳听了两句,和保姆开玩笑道:“现在的人想不开就喝酒,明明沟通才是最好的良药。”
保姆敷衍着应了两句。
这……好像是个好办法。
她想,既然许家父母长期不回家,那就从许安宁下手。
正当保姆想半夜三更动手时,被起夜的许安宁撞见,许安宁站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看到保姆拿着刀在往自己身上捅。在被他看到的瞬间,保姆紧握刀子朝许安宁冲去。
许安宁比保姆高,两个人之间的力气悬殊太大,所以保姆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许安宁立马做出反应,反手抓住保姆握刀的那只手,一把抢过刀具甩在一边。
“你要做什么?”许安宁反扣着她,不让她扭动,冷声问道。
“小许少爷,对不住了。”
保姆很明显是有备而来,许安宁又刚睡起来不久,反应不如她敏捷,哪怕是提起一万分精神,也是还没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什么,就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保姆看着许安宁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动于衷,而是摸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不好意思许老师,这么晚给您打电话。”
保姆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计划马上要成功的喜悦:“小许他……他把我的手打骨折了,这份工作我可能做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花心思花时间的去照顾小许,但是他这样……我真的很难再继续下去了。我要把你们一家告上法庭,照顾他确实是我的工作,但是他不能因为任何不正当理由来打骂我。这不合法权益。”
许安宁听到她的话,浑身颤栗。
保姆狞笑,好似终于得逞的恶狼:“您想用钱摆平?好,今天早上我要在我的工资卡上见到……”她说出一个天文数字。
许父告诉她:“你的要求我们都会满足,但是请让我听一听我儿子的声音。”
保姆把手机递到许安宁面前,踹了他一脚让他开口说话。
“安宁,是爸爸。”
“什么时候回来?”许安宁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平静的接受。
“明天的飞机。放心儿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陌生人进家门了。”
许安宁释怀地笑起来。
她要钱就要吧,至少父母没有相信她的那些蠢话。
第二天保姆收到钱就立马卷铺盖走人,偌大的屋子就只剩许安宁一个人。
倦鸟都要归栖,为什么人有家却不回。
下午许父和许母都匆匆赶回来,许母心疼地抚上儿子的双眸:“我们去医院,你的眼睛很好看,别出什么意外了。”
“妈,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许母抱住儿子,声音开始哽咽:“当然啦,我永远都相信我的儿子。”
许父拍拍许母的后背,安慰道:“我们先下手为强。”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摄像头。
隔了两三周的时间,许安宁还在医院养伤,在一旁削苹果的许父忽然笑道:“她已经败诉进去了。”
许安宁竖起大拇指:“我妈最厉害了。”
许父揉了揉许安宁的头发,有些担心:“你一个人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现在就是我叫你们放心了,要相信我。”
“好。”许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要不你住校吧,有室友在还能互相帮助。”
“不要,吵。”
许安宁的家在整个市的中心地段,到哪里都是四通八达,交通工具出门就能轻松打到。
而且他选学校的时候就选了本市的大学,别说放假回去上晚自习了,就是大早上赶早八都来的及。
他情愿赶的匆忙一些,都不想去社交。
朋友这种东西带来的情感,被伤过一次就足够了。
“行吧。”许父知道自己拗不过儿子的倔脾气,只好妥协。
信心满满地许安宁,在吃了自己做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食物之后,得了胃病。
有时候为了写论文,吃饭还不分时间地点,以至于长久积压的胃病延伸成了胃出血。
要不是邻居来敲门问家里怎么有煤气泄露的味道。结果敲了老半天没人应,邻居也是个糙汉子,对着门猛踹,门锁不堪负重,清脆的咔嚓声一响,门就开了。
一进门就发现许安宁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脑门上全是冷汗。
邻居边关煤气,边连打两个电话。
一个120,一个之前存的许家父母的电话。
胃病又养的差不多了之后后,许父由着许安宁怎么闹怎么撒泼都一概不理,和许母订好日程,轮班照顾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好消息,能天天吃到热饭了。
坏消息,上次被弄伤眼睛的后遗症好像出现了。
这几天许安宁起床都要聚焦好久才能看清周围,不算什么大问题,所以他就一直瞒着没说过。
看不大清楚东西,许安宁就老是撞到桌角或者门框。
但是他装出没事人一样,“没事没事,不小心走神了。”
但是越到后来,许安宁身上的青肿就越多。
恰逢父母两个人都要上班,许母就打电话给自己的高中同学,看看谁在黎平医院工作。
先养伤,再撬口。
其实在时祺潇来之前许安宁的伤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裴佩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就需要外援来协助。
就这么点小伎俩,许安宁还能发现不了?
休想用钢琴来蛊惑我。
只是这样看不见也不是办法。许安宁抬手遮住灯光,顺便看了看手腕上的小锁。
这还是半年前保姆那件事之后,母亲带他去配的。
时祺潇在许安宁走神的空档里,思考该怎么一步一步诱惑这条小鱼上钩。
小鱼宁死不咬钩,那就只能动手抓了。
“要不,我说一件我的事,然后等价交换你的事。”时祺潇开口道。
许安宁挑起一边眉:“你能有什么好故事来交换?”
时祺潇笑起来:“很多啊。”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人们都说自己只是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但是一辈子里的艰辛、磨练、努力、快乐,不仔细想想怎么会发现呢。
就一直甘心让自己本轰轰烈烈的人生,随着生命的消逝蒙尘吗?
时祺潇满脸认真地看许安宁:“或者呢,我把我的事说完了,你再决定你要告诉我多少。”
“谁知道你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许安宁被他这绕口令气笑了:“那好,你先说说看。我觉得有价值我们就等价交换,如果没有,那就免谈,你也给我滚。”
时祺潇一听立即觉得有门。
他这算是同意了!
“放心,绝对的。”
让许安宁放心的人太多了,不差他时祺潇一个。他想,不管时祺潇等会讲什么都必须赶他走,想要安安静静的休息太难了,每天都要不定时迎接裴佩的到来,拐弯抹角地想要得到消息。
应付她已经够烦的了,现在还多了一个。
许安宁缓缓闭上眼,准备聆听时祺潇所谓的故事。
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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