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二姐身边的彩珠吗?”
二堂姐周敏瑶嫁入梁府,原本的陪嫁侍女两年前因急病离世,便由梁府家生子彩珠顶替服侍。
上次二姐回门,身边也是她跟着伺候,所以喜稔识得。
彩珠讪讪道:“五女君还记得奴婢。”
喜稔越过她向其身后看去:“二姐呢?”
彩珠面露难色,扭捏道:“回五女君的话,三夫人突感不适,人就在您方才歇息的凉亭里,她命奴婢寻五女君前往。”
“突感不适,那还不快些去叫大夫?”
“不可!”彩珠愁眉不展,“三夫人说今日乃王妃寿宴,不能冲撞怕不吉利,需避免落人口实,以防被非议对王妃不敬。三夫人只是伤感难过,在来王府路上又与三公子起了龃龉,三夫人说只想见见您,自家事不必惊扰旁人。”
自从归宁那日交谈后,喜稔便与二姐亲近不少,她能感受得到何为真心,于是并未细想,当机立断应下:“带路。”
“是,五女君这边请。”彩珠的嘴角咧得极大,模样颇为刻意。
但仅仅迈出两步,少女突然驻足不前。
彩珠察觉不对劲,回头小声催促着:“五女君快些吧,三夫人还眼巴巴盼着你呢。”
“你刚刚说,二姐在我方才歇息的亭子里?”
“是……是啊,三夫人要赏莲,所以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说是清净。”
彩珠不明白五女君问她这话是何意,但还是硬着头皮敷衍。
“六王府景色宜人,满池莲花清雅,二姐瞧见还不欢喜吗?”
“荷花虽美,但三夫人郁结难舒,恐怕再美也不如与家人谈心惬意。”
彩珠妄想“以情”打动对方,然而无意间瞥见喜稔神色,少女的目光似一汪墨潭探不到底,这让她脊背发麻,莫名打了个寒颤。
周敏瑶幼年曾在放风筝时无意踩空,失足坠入周府的鲤鱼池中,救上来哭闹月余,一见到那地方就害怕抹泪,所以她绝不可能主动靠近水边歇息,遑论赏荷景。看来有人迫不及待,妄图为自己另设圈套,至于目的,再蠢也能猜到几分。
喜稔勾唇道:“也对,走吧。”
或许,日前那场埋伏的幕后黑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一击未中再生事端,做得太过显眼刻意。
“你家三公子近来都忙些什么呢?”
彩珠浮躁不安,贼眉鼠眼地到处扫视,随口应付道:“三公子常伴世子爷身旁。”
“哦。”
喜稔将尾音拉长,步速却越来越慢,且时不时与相遇的熟面孔寒暄一二,彩珠急得满头大汗,但没法子干涉,唯有干瞪眼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祈求着将人早早送到目的地。
世子院中,一名丫鬟跨进门内,疾步至主子身侧附耳密语,郑庶妃早已吩咐侍婢暗中留意梁庶妃的动静,闻言警铃大作,忙从椅上起身:“你可看清了?”
“回禀主子,梁庶妃的确晕在凉亭内,她身边的侍女也不知所踪,那亭子被柳叶林隔断本就荒僻无比,如若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咱们快些去救人吧!”
郑庶妃毫不犹豫:“走!”
原以为会是许侧妃按捺不住伺机而动,然而她此刻正在前堂伴于王妃左右,又岂会分身加害梁氏?
郑庶妃怎么琢磨都觉得事有可疑,不由得越走越快,侍女需小跑才能追得上她。
距荷花池百米之遥,周喜稔谨慎地环顾四周,突然间她握紧手帕惊叫一声,令彩珠本就发软的膝盖险些跪倒在地。
她打量了彩珠一眼蹙眉道:“不妨事,是只小虫爬到了裙上。”
见对方的手止不住地抖,少女开口安慰:“别害怕,有些东西踩「死」就没了,即便闹出些小动静,谁又会记得它呢,怪只怪一时糊涂走错了路。”
“五……五女君……就在前面……”彩珠磕磕巴巴,手抖动着指向柳林之外。
喜稔饶有兴致远眺,隐约可见凉亭内的石桌上趴着一名女子,虽然瞧不见容颜,但是那模糊的背影绝不是近日消瘦的二姐!
这群人,真当她是傻子糊弄。
少女不动声色,扬手示意彩珠继续引路,却在那丫鬟转身之际,掩面惊呼着:
“有蛇!”
这声音不大不小,真切落入彩珠耳中,被这么一吓三魂去了两魂半,噗通跌倒在地,胡乱地蹬腿,撕心裂肺哭喊道:“有蛇……有蛇啊救命!”
不畏惧此类生物的人极少,周喜稔冷眼瞧着那狼狈模样,并向后退了两步。
“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顺着声源方向看去,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由远及近向她们走来。
绿衣女子颇为不悦,但在与少女四目相对时松开了交握的双手。
是她……
两人曾在凌奉楼偶遇。
彩珠尚在呜咽,绿衣女子右后方的王府侍女见此高声斥道:“哪家的奴仆,胆敢在王妃寿辰哭闹不止!”
绿衣女子不理会坐在地上的人,只盯住喜稔问道:“周女君怎会在这儿?”
少女微笑点头:“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王府侍女按规回道:“我家夫人为世子庶妃郑氏。”
“原是郑庶妃……”喜稔温婉颔首,并娓娓道来因果,“见过郑庶妃,方才失了规矩,叨扰庶妃安宁是喜稔不好。这丫鬟是梁府之人,她来寻我称二姐想要我陪同赏荷花之景,不料刚走到此地,有一条不知名的青色东西猛地钻了过去,还以为是细蛇,这才吓得她连爬都爬不起来。”
说罢喜稔似笑非笑睨了一眼彩珠。
蛇?
郑庶妃挑眉,倘若真有蛇,周喜稔还会面不改色如此镇定?联想到梁庶妃的意外,她的心中已有几分猜测,正色道:“周女君可有被蛇咬伤,是否要请御医瞧瞧?”
郑庶妃不再火烧眉毛,反而十分悠闲与喜稔扯些闲话。
“并未咬到,实在无需费神,许是我一时眼花将树枝当作蛇也未可知,不巧闹了笑话。”
郑庶妃随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团扇,慵懒地摇动了几下:“周女君无需自责,我也曾遇过类似的玩意儿,这里离荷花池极近又满是绿荫,难免会出现些意料之外的东西,除掉它不就没事了。”
少女恍然大悟:“郑庶妃这样说,我就不担忧了。”
她竟成了周喜稔的时间证人。
彩珠收好眼泪从草里爬了出来,但依旧瑟瑟发抖,眼下情景与三公子预想的不一样啊,这要如何是好?
“庶妃有兴致一道赏荷花吗?”喜稔坦诚相邀。
绿衣女子平静道:“梁三夫人是梁庶妃的嫂嫂,我也偶有听她提及,既然都是一家人,哪里有推辞的道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喜稔心满意足看向彩珠:“还不带路?”
彩珠眼泪汪汪,不知如何应对,忆及梁三公子的指示,她唯有咬咬牙低头疾行,但双膝打颤得愈发厉害。
亭内,梁庶妃已然昏迷不醒,倚在石桌上面色发白!
庶妃主仆大惊失色,率先奔向亭中,彩珠则一句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站在亭外。
郑庶妃恼怒不已:“立刻将梁庶妃抬回院子里,请御医来问诊,并如实禀明王妃!”
喜稔的视线从梁庶妃缓缓移动到彩珠身上,与猜测相符,他们果然是在拿王府后嗣设局,但她并不担心梁庶妃腹中骨肉的情况,幕后人怎舍得用王爷的孙儿来换自己的名声,代价未免太大。
郑庶妃妥善安排好一切后,走到彩珠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彩珠脸颊通红,慌张地跪倒在地,不断哭诉求饶……
“说,谁准你胡言乱语,你家夫人在何处啊?这儿怎么只有梁庶妃一人,她又为何昏迷不醒,若胆敢有半字谎话,你的小命难保!”
彩珠痛哭流涕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郑庶妃饶命,求郑庶妃饶命!”
郑庶妃很清楚,立刻要她坦白并不可能,遂怒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看管,等王妃亲自审问。”
“是!”王府侍从即刻应声,并不理会彩珠的叫喊,将其堵上嘴强行拖走。
周喜稔旁观全程沉默不语,郑庶妃则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随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半炷香后,王妃与一众贵夫人赶到世子院,喜稔抬眼就瞧见了母亲,周夫人有些意外女儿会在此地,但碍于人多,她缄口不言。
这是喜稔第二次与六王妃见面,或许自己的样子对方已铭记在心,说不准还会恨得咬牙切齿噩梦连连。
但眼下,六王妃无瑕顾及其他,抓住从屋内走出的许御医发问:“梁庶妃如何?”
许御医受邀为客,本在前堂饮茶,被人带到世子院子倒也方便。
老头儿在太医院颇具威望,他拱手作揖:“回禀王妃,梁庶妃与腹中胎儿暂无大碍,但她沾染了少量不适之物,虽然不至落胎,却需要静心调养,万万不可大意啊,至于昏迷乃是药料之效,晚些自会苏醒。”
不适之物?
六王妃一怔:“是什么东西?”
许御医犹豫片刻,低声回道:“一味茴香,应当从口而入。”
咣!
王妃一掌拍在桌子上,四根桌脚都在轻微震动。
她面色沉得厉害,视线一一划过众人:“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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