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
陆丰凛没想到,四皇子会主动寻周喜稔说话,前世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或许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莫八低声道:“公子,我去牵马。”
“等等。”
少年突然伸手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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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母女即将出府时,六王妃恰好带着一众仆人从繁花阁返回前院。
“这便要走了……”六王妃春风满面走到母女俩面前,一点也瞧不出恼怒的样子,“周夫人,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六王妃何出此言,妾身能有幸前来贺寿已然倍感荣幸,还望王妃天保九如,福寿绵长。”
纵使今日有所冲突,也不可失了体面。
“方才席间并未见周夫人,听丫鬟们说夫人身体不适,可有些好转啊?”
周夫人微笑道:“妾身无恙,只是因不胜酒力才到后殿歇息,免得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那倒是本王妃听岔了。”
六王妃付之一笑,视线转移到周喜稔身上:“周女君难道也被那甜酿吃醉了,竟离席了好一会儿工夫,不知是去了何处啊?”
少女抬眸正视眼前的雍容妇人,即便金钗珠翠衬得她面容红润,也不难看出眼底那股子狠劲儿。
经此寿宴,六王妃几乎是恨透了她。
“臣女喜欢听戏,因此寻了阁楼上的清净地儿好好听了一曲。”
“哦?”六王妃似笑非笑,“不知是什么好戏让周女君如此痴迷?”
“杨家将。”周喜稔莞尔一笑。
四皇子闲谈时提起,那时戏台上正唱着杨家将,也刚好是自己昏迷的时间。
“周女君与本王妃可谓脾性相投,你说的本妃也很喜欢。”六王妃漠然开口,她本打算找到周氏女的破绽,说不准还能知晓是谁从中作梗,坏了这场局,然而周喜稔胡乱地带她“逛园子”,全然不提她去过后殿的事儿,半点信息都探不出。
“六王妃,改日妾身再登门道谢,今儿个便不再叨扰您了。”
周夫人适时地打断了谈话,她对头晕之事避而不谈是因为六王妃规矩多,若觉得冲撞了吉利保不定生出什么是非来,可是女儿她……
明摆着,说了谎话。
上京夫人们察言观色均是看家本领,周夫人护短的心思不比任何人少,她绝不允许六王妃再次对她的掌上明珠发难,于是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这一次六王妃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手中的牡丹丝帕被攥得形态扭曲。
踏出王府门槛,喜稔长舒了一口气,压抑的情绪被一扫而光,周夫人温柔拍了下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抚。
周家马夫牵来马车停驻在府门前,麻利地摆放矮凳,昭儿则小心搀扶着夫人与女君踏凳入内,随后自己也钻进马车里,并放下帘子。
“说是鸿门宴也不为过,怎得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周夫人长吁短叹,她忍了许久,再也按捺不住,“阿母豁出去了,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嫁入六王府,那不就是入了狼窝吗?”
喜稔挽住周夫人手臂,委屈道:“女儿也不愿……”
“方才我听昭儿说,世子又和王妃的一个近身婢女有牵扯,上京这么多贵族子弟,没听说哪家的公子如此胡闹,亏得他是王爷的儿子,换个主儿早不知道被教训多少回!”周夫人谈及世子突然又想起了梁家人,斜着身子靠近女儿,“过几日我让你三婶陪我一道去梁府走走,倒要与梁家老夫人说道说道,问问她那子孙到底要做孽到何步!”
周夫人怒不可遏,自家姻亲居然会做出此等阴损之事,她非要讨回公道不可,想到梁三公子还是梁庶妃的亲哥哥,愤怒之余徒增一丝无奈,兄弟姐妹间,若心存算计与利用,未免太过悲哀。
喜稔刚想问阿母,薛家人口中的婚约是怎么回事,突然马车右后轱辘一滞……
“吁!”
“稔儿!”几乎是下意识,车外马夫急促地呼声,车内周夫人瞬间将少女护在怀中……
“停下!快停……”
棕马就像受激发狂一般,极速向前奔去,颠簸产生的痛感让周喜稔再度回忆起上次山路覆车的画面……
眼看疯马就要撞进前面的铺子,突然间一道黑影快似闪电追了上来,在即将人仰马翻的前刻,少年单手撑起,直接跃身跨坐于周府棕马的马背之上,眼疾手快按住马的颈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棕马顷刻高抬前蹄,烈声嘶吼。
“公子!”莫八莫九随后赶到,被眼前一幕震惊不已。
陆丰凛谨慎地观察着棕马的反应,右手良久不曾松开缰绳,隐约可见掌心勒出的血痕。
驯北人天生的本领。
早在陆丰凛三岁时,就成日呆在马厩与各类马儿相处,他的玩伴几乎都是些小马驹,什么性情都有。
棕马应激的地点距离周府不过数百米,银山拿着灯笼在街口相迎,察觉不对劲连忙跑了过来,他是记得这位驯北公子的,且印象极其深刻。
此刻顾不上道谢,只因那老马夫闪了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银山意识到情况危急,连滚带爬奔向马车旁:“夫人,五女君,可还安好啊?”
昭儿被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止不住地哭,周夫人亦是惊魂未定,整个人半晌缓不过神,双手冰凉彻骨,周喜稔心有余悸,但因先前遇过马车险情,她并不似阿母与昭儿那般惊恐,表面看上去颇为镇定。
莫八苦着一张脸:“有何可问的,谁坐在里头能舒坦啊?”
不要说是女眷,便是他也会如坐针毡。这句话莫八并未说出口,只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他也被惊出了冷汗,更对公子这不要命的行为匪夷所思。
“银山。”喜稔低声唤道,银山立刻会意,拉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夫人下马车。
马儿的状况逐渐平稳,陆丰凛伸手轻抚它的鬃毛,它并未排斥。
莫九感慨于自家主人的胆魄,若换作他,铁定躲得远远,驯北人虽擅驭马,但是靠近发狂的马为大忌,这一点人尽皆知,弄不好就会被马摔下来,再被蹄子踏碎头骨。
“多谢这位公子搭救……”周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从前与丈夫同在西北营地也曾身陷凶险境地,她极快地平和心绪,不至失了礼数。
陆丰凛不愿与周家人往来,更何况此人是周峰的妻子。
他烦躁地滚鞍下马,一个字都不想应。
夜幕低垂,长街昏暗静谧,月光映着少年的侧颜,略带几分寒意。
又是他!
周喜稔将头扭过一旁,虽说这位从驯北来的古怪人对自己有恩,但也没耽搁他无端骂人啊。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今日多亏你救了我与小女,还望留下姓氏,改日定会登门拜访道谢。”周夫人语气诚恳,救命之恩怎可置若罔闻,不仅要亲自登门,还要设宴款待。
“夫人,这位公子就是上次在山路上救了女君的那位贵人!”银山见少年不说话,机灵地打圆场。
周夫人眼神一亮:“原来上次就是你救了我的稔儿……”
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虽说性子冷了些,脸上也没见什么笑容,可周夫人越瞧越觉得顺心意,连连点头道:“公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好的本领,且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实乃慷慨君子。”
君子?
喜稔暗自腹诽,那是阿母没见到他贬损自己的模样,与君子相差甚远,偏生她自幼受训,知恩图报结草衔环,一时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话说回来,为什么两次意外均与他有关呢?
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他的未卜先知,及时出现,到底是善心救人,还是……
莫八莫九面面相觑,都清楚周夫人此言出于善意,然而主子半点反应都没有,着实窘迫。
莫八瞪了弟弟一眼,莫九当即笑嘻嘻道:“夫人请见谅,我家主子听不大懂这里的话。”
胡说八道也该有点分寸啊!
喜稔不悦回怼:“你家主子听不懂,你们倒听得懂,平日是否需要有个译官相陪啊?”
“……”
陆丰凛面不改色:“听得懂,只是不想应。”
莫九尴尬挠挠头。
“也难怪,公子只对刺儿话有反应,毕竟这是你最擅长的。”
“你还想听?”
“我可听不懂。”
周夫人的目光在女儿与少年间流转,不仅仅是周夫人,昭儿,银山,连带着受伤的老马夫也都直眉瞪眼地看热闹。
五女君与眼前的公子是旧相识啊!
但彼此的关系好像……
莫八叹了口气,明明很关心,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为何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周夫人,这马突然发狂不寻常,还是及早拉回马厩细细查探缘故。”
银山伶俐,莫八刚出声提醒,他便立刻弓腰小跑到棕马前,边吆喝边向府邸的方向牵拉。
周夫人颔首道:“这是应当。”
陆丰凛与周喜稔的互呛被打断,周夫人心中疑惑,面上却从容不迫:“天色已晚,公子与两位勇士也早些回府吧。”
莫九脱口而出:“可不,路远着呢。”
周夫人笑了笑未再多言,昭儿忙扶着主子手臂向本宅走去,不过三四步,周夫人驻足回眸:“稔儿?”
周喜稔依旧站在原地。
“稔儿,过来。”周夫人加重了语气。
少女目不转睛盯着陆丰凛,也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了,反应竟然慢了许多。
“噢……”她若有所思地转身。
三人渐行渐远,老马夫也揉着腰缓慢跟在后面。
莫九瘪了瘪嘴:“话说这周家小娘子仇家可不少啊,姓梁的不成气候,定然不会现在来动手脚,不知道又得罪了哪个歹毒的。”
莫九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训练有素的家养马匹突然躁动,必定有古怪。
陆丰凛缄口不言,上马扬鞭一气呵成,质子府地处偏僻,不快些赶路就要睡大街了。
嗒嗒,嗒嗒,周喜稔入府前似乎听到了少年的马蹄声,清脆有力。
她突然很想问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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