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香烟迷雾，佳人斜倚在椅上，打量着台上吹箜篌跳舞弹古琴的几位美人儿。
“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今大洛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这美人姿色更是一代比一代艳啊。”
“今个儿陛下去了护国寺祈福，柳节度使且看上哪位男子，尽给容姊说！”坐在柳如一身旁的俏丽女子笑着说道。
“既然容姊开口了——”她把玩着手中折扇，朝舞台中间扬了扬颔，道“那位是谁？”
“那是这里的头牌，清......”
还没等她说完，门外便聚集着众多年轻男女老少妇孺，下一秒，比浪潮还要高的尖叫贯穿了她的耳膜：
“信陵王回来了——”
我次奥，完犊子了！
柳如一打了个哆嗦，立马从椅子上翻下来，手攀着围栏，伸出小小的头眺望着。
原因无他——这个信陵王，可是对她知根知底的苏郡望啊。
按照北洛的规矩，朝歌柳氏不同于北凉王朝，如今只于众多世家中居中上，而苏郡望的苏氏门阀则位居上上，苏柳两家走得近，自然是触犯到五宗七姓的利益，也难怪柳如一自从被苏郡望戳穿身份后，跟他走的近了些许后，就一直发生食物投毒、夜间刺杀等事件，不知道她是天之骄女还是运气太好每次都能逃过。于是久而久之她就装起了纨绔子弟，位居河西节度使这一重职，却是被列为长安第一纨绔。
“这次还真的是惨，这刚到酒楼里头寻欢作乐，这一直对花楼严抓严打的信陵王就凯旋而归了。”那被柳如一称为“容姊”的女子掩上朱唇，娇笑道，“这接风宴自然是避无可避的，你这个长安城第一纨绔就好好挨眼刀子吧。”
将军凯旋而归，天子宴请满朝文武，而柳如一作为河西节度使，自然也是在受邀之列。
殿内一派升平，舞女因执剑而舞，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行云流水，沉稳利爽。柳如一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端坐在隐蔽的小角落里嗑着瓜子看舞。
“月奴，莫要胡闹。”易子殊用胳膊肘碰了碰柳如一，轻轻蹙眉，沉吟道，“信陵王一晚上甩了你几眼眼刀子都数不清了，信陵王历经三朝，是个能干的人，你这样怎么放心让他把北疆军权心甘情愿的交出来？”
“哥，您说得对，太对了。月奴谨遵阿兄教诲。”柳如一笑了笑，微微颔首道，“军权什么的嘛......如一觉得能干并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交出虎符，最重要的——主要还是，色、诱、他。”
苏郡望当年小小年纪便容貌出众，是京城少女一众追捧的男孩子，而且五岁便能作诗，如今自从信陵王辞去王位镇守北方，他便与他爹镇北大将军四处征战，要不是他曾经与柳如一那一纸婚约，柳如一“已故”后，要不是京城的公子爷们给他冠上了克妻的名头，怕是如今提亲的人连苏府的门槛都能踏破。
那厢，苏大将军瞥了一眼柳如一，蹙眉轻声朝着身旁那如玉般的公子道：“阿望，你看那河西节度使，年纪轻轻就混迹于秦楼楚馆，实在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把北疆军权全部交予她？”
苏郡望颔首，低声道：“父亲多虑，这河西节度使素来聪慧，朝歌柳氏毕竟为豪门，再怎么说她当年......也是北凉的镇国长公主，相传她妹妹没出生时，苏后曾在余杭安平寺为胎儿祈福，恰巧遇到崔家主母，时崔家主母便欲与这位小公主订婚，然苏后未尝明确回答，九公主出生后，转而与苏府联姻一事，更是触动了清河崔氏的利益，柳如一此举，怕是崔家人想破坏联姻，暗地准备除掉她。”顿，复言，“我也不想耽误她，所以二弟的婚事......”
一语罢，苏大将军忽的从席位里走出来，跪地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爱卿且提，朕听听看。”慕容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大将军道。
“臣请陛下让赵国公府与我苏府退婚。”苏大将军语毕，朝着座上的李陛下磕了一个头。
柳如一挂在唇边的笑容闻言明显一僵，不仅她，座上的天子脸色几乎要阴沉的滴下了水。这位北洛的慕容陛下，虽虚心纳谏，又能包容一个亡国公主掌控整个河西，虽然将北凉治理的河清海晏，但此事却事关赵国公府的颜面。
“苏爱卿此言何意？”慕容陛下搁下茶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柳节度使当年乃礼中典范，柳九小姐自幼虽节度使礼，莫非苏爱卿是觉得柳九小姐配不上苏二公子？”
“犬子自幼虽臣转战千里，着实怕耽误了柳九娘子的前途。”苏大将军微微阖眸，长叹一声道。
“朕自幼随先帝征南北定四海，皇后......亦无怨。”慕容陛下轻轻抚上茶盏，淡淡地道出此言，“此事，苏卿休要再提。”
“臣遵旨。”苏大将军自知此事无望，深深一礼后退回席位。
柳如一素手撑着头，盯着摆在面前的茶盏陷入了沉思。如今苏府欲退婚，对柳明霜和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月月挨一场刺杀。但此举确是把自己推向深渊，虽然民风开放，可年纪轻轻却遭退婚的名号悬在头上实是不太好。且关乎到赵国公府、柳府与苏府的关系，苏家又怎会如此莽撞。
易子殊微微垂睫：“女子闺中名节最为重要，苏将军在朝堂之上说出退婚一事，虽被陛下拒绝，但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影响阿霜的名节，他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啊。”
柳如一坐在官家子弟的第一排，这场风波罢，自然是听到了她的那些狐朋狗友在身后义愤填膺地为她打抱不平。
“这苏府，真的是依仗一点战功就可以往上爬，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跟陛下请求退婚？!”
“你可不知道，那苏二公子和苏郡望可清高了，一般人家还看不上眼，明霜身为赵国公府的嫡幺女，他竟还摆一副架子!”
“瞎叫，这信陵王打小跟着苏大将军辗转四方，这实力也不是盖的。再加上他母亲可是......”
然而柳如一则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竖起耳朵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道。民风再开放，也没有人敢要一个为及及笄便混迹于秦楼楚馆的女子，何况是极重礼节的苏府。
不过柳如一和柳明霜不介意并不代表那些狐朋狗友不介意——
“阿霜，他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说什么？”一个身着粉裳的女子微眯凤眸，目光凌厉地扫向她。
柳明霜放下瓜子，摇了摇手中团扇，似笑非笑：“当然是听盈阿姊的。”
“还是阿霜乖巧。”女子刮了一下柳明霜的脸，笑道，“怎么，商量着给这苏府治一治吗？”
她撑着头不着痕迹打量着身后女子：她名唤许盈，出生书香世家，是礼部员外郎的次女，当今婕妤的妹妹。也深受其姐熏陶读书写诗，不过长期沉迷秦楼楚馆，写出来的诗自然无她的姐姐那般清丽自然，反而是一种闺怨情调。诗如此，人亦如此。许盈是许家的幺女，自幼被捧在手心，备受照顾，才养成了这般混世魔王的性子。
“治他作甚。”柳如一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在为柳明霜打抱不平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眸色微动，黛眉轻蹙，故作怒姿，瞪向徐盈，“这婚事没成，阿霜将来左右也是要嫁到苏府的，身份摆在这，且看他敢不敢纳一个妾。而阿霜可不一样，南宋山阴公主下嫁何戢，拥三十面首，同样是下嫁，为何阿霜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