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月!”陆朝离果不其然又被行月气到露出懊恼的表情,“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啊!?”
他明明都躲了,这女人怎么还有这种彪悍的能够预判别人的预判的强大直觉,甚至还用假动作,骗过了素未谋面的沈佞替陆朝离阻挡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小阿离似乎也有了个不错的朋友呢。”听到熟悉的怒吼,行月明显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一个非常袒护你的朋友呢。”
陆朝离也愣了,倒是没工夫来计较行月的这一点点调侃。上一次见行月这么开心,还是她暂居神宫和兔子怄气那会儿。
那时候,那老东西也都还在。
“如果你敢的话,或许我可以试着帮你找一下你的执念。”
陆朝离开口地有些犹豫,其实他本意不想探寻太多有关他师父的选择。
可无论是行月找上门来的时机,还是其余包括自己复活的种种,实在也巧合得诡异。
“先说好,我不是闲得没事干非要来管你俩的事啊,我只是看不过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毕竟说来你也算半个神宫的人,本宫作为一宫之主,可丢不起这个脸。”
行月弯起自己的眉眼,她再了解不过小阿离了。嘴越碎,心越虚。
陆朝离也终于把他倔强的头颅扭了回来,与行月空洞的眼窝对视。
不过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的风险也只由他来担任,那走到结果的这条路是何人铺设,又是何居心,也并不太重要。
毕竟,板上钉钉的是姜周的“锚”始终是行月,而他也的确将行月保护得极其周密。
“好。”行月并没有思量什么信任不信任,应得很快。
如今她的笑,温和得几乎能和姜周重合,“只是,那大概是一个太久远,也漫长的故事了。”
沈佞站在一边的身形总算动了动,他俯身替两人都冲上茶水,行月也在沈佞顺手将茶盏捎上递给陆朝离的那一刻,陷入了回忆。
她捂上自己还在笑、大片泪水却将指缝间快速湮湿的半边脸:“阿离,你师父酿酒的手艺极好,那是我,这辈子喝过最止痛的酒。”
“我就知道是你,你俩倒是甜蜜了。”陆朝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把茶杯塞回沈佞的手中。
消弭环境中的伤情氛围,陆朝离一向是一把好手。
“那小老头某天晚上发疯,神宫上下所有的酒都被他藏了,而且明令自此以后神宫内只许有疗伤用的药酒。”
“果然就是他金屋藏你的那天吧。”沈佞一拂衣袖,面上淡然地挨上了陆朝离才给他匀出来的塌沿,随后又细致地抚平陆朝离被自己压出褶皱的衣角。
但端正坐好的动作间,是大拇指指节上的茧却又狠狠摩擦上承影剑柄那与原主人做派一致的繁复刻纹。
嗯,他快紧张死了。
句中的调侃意味甚浓,可行月第一次听闻这般说法一样,下意识转头面朝着陆朝离,可又随即低头嘲讽般轻笑:“幼稚死了。”
“比你总问我为什么非要做杀手都幼稚……”
鼻翼像是又缠上了那碗馄饨的香气,行月清晰地记得自己那时醒来,下意识摸上腰间绕得细致的绷带,环顾着陌生的房间,还有藏在地板暗格下的几坛盖不住醇厚的好酒。
行月已经懒得思考自己为什么总会被某个人捡回神宫。
她带点恶趣味,拎着一坛酒足尖一顿,便如同轻盈的蝴蝶一般翻身上了屋顶。
弯刀卡在瓦片之间,行月松松一靠,掀过酒盖就是猛的一大口。
瓦片轻响,轻功不错。是有人又拎着坛酒悠悠落在了屋顶上。
正是行月刀方才斜眼瞥见匆匆回屋的姜周,此刻正壮胆般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有些急,酒水顺着他中规中矩的下颌、脖颈、喉结下滑,而后打湿衣襟。
“那你为什么做神官?”行月刀跨步半跪,架起的手臂握着柳叶弯刀,以强悍的控制力不偏不倚挑起面前姜周的头正对着自己。
因力道而浮动的、捆在脑后的束发散下的碎发,戏剧化地擦过受制方的下眼睑,很痒。
她不耐烦却依旧没有起伏的声音,与姜周每次遇见行月刀都要问一遍的啰嗦问题恰好重合:“非要是一个杀手吗?”
“那要是我回答了的话,你可也欠我一个回答哦。”姜周温柔平和的眼睛就是有这样的能耐,次次都能把行月刀呛他的话不咸不淡地顶回去。
他不给行月后悔的机会便开口。
“我真的坐上神官的位置,是因为我许多师兄弟在生命结束前对我的嘱托。”
“他们每个人都对我说,阿周啊,记得上山时是你最想抚平天下动荡啦,现在我真的扛不动这个担子了,拜托了,你带着我们的那份走下去吧!”
姜周拙劣模仿师兄弟的模样实在憨蠢,从来对感知活人情绪麻木的行月刀,直觉地判断:他在伤心。
可这样破败不堪的交心,在姜周道来就像闲话家常一般普通随意。
她觉得无趣,虽然姜周并没有逼迫她履行承诺,可行月刀还是抱起膝在寂静的风和他深邃的眼里开口:“如果我不做杀手,我该做什么呢?”
该做什么呢?又该去哪儿呢?生如浮萍、命似蜉蝣的杀手根本无路可走。
“我不知道,可他们都说,我是心怀天下的幽州主。”
姜周顿了顿:“你也是幽州子民,可以试着,把自己的担子推一点到我的身上。”
行月像看疯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从能记事起,我就拿着刀,捡回我的堂主是生命中唯一长期存在的人,
成为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是我顽强活着的唯一信条和原则。”
行月刀“嘁”了一声,屋顶有些冷她还吸了吸鼻子也并没有回头:“收起你怜悯的眼神,我喜欢这种有来有往的交易,
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不以柔媚讨好自居,身为女子至此,我唯有拼尽全力,才能看起来活得毫不费力。”
“我替堂主杀人替他赚钱、保他平安,他给我依靠、让我有地落脚,很公平不拖泥带水的交换,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怜悯。”姜周轻轻地在行月说完后,认真驳回着这般妄自菲薄的措辞,“你很好,无需我的怜悯。”
“我只是希望你活得更开心轻松些,或者如果我说,作为幽州的驻扎仙门,我希望幽州的每一个子民,都可以活得开心轻松一点。”
“这样你会不会好接受一点?”
讲到这里的行月突然抬头直愣愣看向窗外,自嘲笑了笑:“现在想想当时,我俩好像是真的醉了,不然我怎么会说这样多的废话,神官大人又怎么会屈尊来怜悯我这样的下九流。”
陆朝离在这段故事里第一次展露出了自己明确的判断,他摇了摇头:“你这样说话让姜周听见,他又该半夜回来头撞树反省,自己哪一步没把你劝好了。”
“天下万民都在姜周的思忖之内,而你行月,独独永远占据他的眼睛。”
行月显然有些听不懂陆朝离的话:“你说…什么?”
“姜周这个麻烦的老东西消失前,只对我提了两件事,第二件就是,如果往后你身侧没有他。”陆朝离没有搭理她,只是继续说着。
“劳烦我这个没有耐心的弟子,至少听你讲完一个长长的故事再离开。”
陆朝离面色颇带着一些啼笑皆非,但是瞳孔间就像在回忆什么很遥远的事情,逐渐变空。
“姜周说,其实你真的很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去。”
行月的笑僵在脸上,她没有低下头,陆朝离看到,她空洞干涸的眼眶间竟然滚动起晶莹的光亮。
行月似乎又感觉到了,那个萧索的夜里气氛正好,姜周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虽然犹疑但还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哪怕你曾经为了活下去,亲手杀了自己当时的朋友;哪怕你为了报答这活下去的恩情,又杀了许多所谓罪有应得的人,可是没关系。
因为神明会宽宥每一个信徒犯下的罪孽。
哪怕这个信徒并没有坚定地信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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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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