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医师有不愿离开院子的怪癖,当初风靖带着她从空桑山全力赶路花了整整半日才到医师的院子。jiujiuzuowen白祈祾修为不及他,又是带伤的身子,渊瑯也因缺少本源有些钝阻,御空飞不了多久就要下地步行,再加上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这么一来二去,此番回空桑山,白祈祾足足是花了四天。
如此算来,如果陆师姐与碧瑶还未出那滴血洞的话,二人在内被困已有近十二日了。
滴血洞唯一的逃生之路的尽头是一个密洞的洞口,开在空桑山半山处,山阴坡的一个悬崖下面,洞口被杂草覆盖,树木繁茂,极是隐秘,八百年来都未得有人窥见。
白祈祾也只得一个大概印象,一时间也寻不到更为精准的位置,只能在周遭镇子补给收拾一番,再进空桑山,准备细细寻找。
但要在偌大的空桑山上寻一个洞口谈何容易,就算沿着半山腰处的山阴寻一个悬崖也不是个易事,更何况日夜兼程的赶路于伤势无半分好处,伤口已开始有隐隐迸血的迹象。
但好在并没有搜寻很久,就在搜寻的第二日,白祈祾正在林间休息的时候,突然就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起初震感还小,后来越来越晃,连带着整个空桑山都开始摇晃,不仅如此,从内部还传来了巨响无比的轰鸣声,连带着外层的石块剥落横飞。
白祈祾心里一紧,手诀一掐,连忙腾空飞到空桑山的上空,紧紧的盯着这几日搜寻到的可疑洞口。
快出来了——
就在轰鸣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洞口嘭的一声巨响被一股巨力撞了开来,周遭砂石碎草翻飞,白祈祾连忙循着那洞口落下,就在白祈祾感觉到那两道熟悉的气息的时候,洞口突然坍塌下来,万斤巨石压下,尘土飞扬,将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一袭熟悉的白衣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灰尘,几乎脱了力般朝地面摔去。
白祈祾手比心快,心念刚动,右脚便已经猛地凌空一踏朝她扑了过去。
陆雪琪被那轰爆的气流裹挟着往前踉跄一跌,突然迎面却是扑来一股极为精醇温和的灵力,那灵力堪堪将她往上托了托,但陆雪琪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力一惊,心神俱疲之下来不及想恁多,条件反射性的刚想勉力抵抗,手刚提起,陡然间却是落入了一个温温软软的怀抱里。
陆雪琪的心脏还因方才在生死边缘奔跑而狂跳,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极为熟悉的体香,陆雪琪还未来得及防备的手正悬在空中。她木然疲惫的眨了眨眼,一股莫名的安心几乎让刚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的她落下泪来。
身后那人的声音清淡却低哑,带着一股强打的精神:
“没事了。”
陆雪琪鼻尖一酸,一双清眸渐渐起了一层雾气,久久、久久的不愿抬头,只是将头埋在白祈祾的肩头,只有紧紧攥着白祈祾衣裳的指尖还在不住的颤抖,悄悄漏出她的一丝情绪。
“陆师姐,我来晚了。”
白祈祾喉间哽咽,心上酸涩,张了张嘴,咽下千言万语,终究只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望着陆雪琪沾着污渍的侧颈,险些失态,但脸上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只有望着陆雪琪的一双眸子在摇晃。
足足十四日的生死博弈。
好在、好在平安无事。
好半晌,待周遭的尘埃都渐渐落定时,二人这才动了动。
陆雪琪从未与人挨的如此近,之前在滴血洞里呆了十四天,已是虚弱至极,心神俱疲之下又经历了番生死边缘的逃生,在脱力的情况下更是惊慌失措。现下慢慢缓过来,理智也渐渐的恢复过来。莫说这近乎亲密的距离不妥,就是这从未有过的示弱姿态,也让陆雪琪感到极为羞赧与不适。
陆雪琪面上尚还能镇定自若,但那藏在温软青丝下的小小耳尖却突然在一息间就红透了,几乎要滴下血来,与那虚弱的苍白的脸色交相辉映,有种异常的美感。她松开了紧攥得太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尖,身子还有些微不可闻的抖。但她却依旧固执地轻轻晃了晃腿,示意白祈祾将她放下来。
白祈祾会意,虽然对自己一时的冲动有些难为情,但顾忌陆雪琪的身子,犹豫了一息,最终还是在陆雪琪的坚持下,妥协了,将她慢慢将她放了下来,只是单手虚虚的扶着她。
一落地,离得远了,陆雪琪就又是那个风华绝代、清冷至极的青云门天之娇女了。
白祈祾抿了抿唇,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她掩下眸,站在一旁,轻轻喊了一声:“陆师姐。”
陆雪琪背影动了动,没有转过头来,倒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调侃着开了口:“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
碧瑶!
白祈祾惊喜的转过头去,循着声音望见了碧瑶,她站在离洞口不远处的一块干净草坪上,风尘仆仆,脸上还残余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一双明眸之中虽难掩疲惫,但似有水波流动,朦胧中带着晶莹,身子因为逃生后的激动还隐隐有些颤抖。
白祈祾瞧她也是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十分激动,欣喜望着她:“抱歉,一时太激动了。”
“罢了罢了,我可不与你计较那些。”碧瑶朝她嫌弃地摆摆手,转头又淡淡地望了眼她身后的陆雪琪。
二人一同在滴血洞中被困了十几日,虽是生死之间几度徘徊,但终归有白祈祾留下的印记指引,未曾有过需要将信任的后背互相交出的情况,陆雪琪又是个极为正统之人,不与碧瑶动手便已是情势所迫,除了必要的话语,自然不会与她有其他任何交流。
而碧瑶,生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又长于鬼王宗,经年累月受魔教熏陶,也不觉得所谓的正道是甚么好东西,如果说陆雪琪是傲视群雄的天之娇女,那么碧瑶便是看似亲和,但谈笑风生间却暗含着独属于自己傲气的小魔女。二人这般不对付,碧瑶自是不会赶着上去找不痛快。
白祈祾知道二人立场不同,也不愿作那甚么劝诫之说。正道魔道,说的通俗些,只是个岔路罢了,但她却是真情实意的对碧瑶道谢:“碧瑶,谢谢你。”
“不用,交易罢了。”碧瑶轻笑着摇摇头,对她眨了眨眼,道:“你若是真心想谢我,日后借我你那黑剑瞧瞧,如何?”
白祈祾一愣,望了望腰间的渊瑯,没想到碧瑶还是惦记着它,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渊瑯此次本源离体,灵力有所亏损,你若是感兴趣,日后修养好后借你一观并无不可。”
碧瑶也是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偏眼瞧了她一眼,随后飒然一笑,转身挥了挥手,朝密林里走去:“再会。”
白祈祾望着她渐渐隐去的身影,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再会。”
下次再会,便是风云变化之际了。
……
与碧瑶暂别之后,白祈祾本想带着陆雪琪御空而行,直接落到城镇里,但陆雪琪却是说什么也不愿让她抱着,说的急了,竟是冷哼一声便直接转头朝着密林里走了,白祈祾无法,顾忌着她的身子,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行了一路,天色渐晚之后便寻了块空地支起了个篝火。
“噼啪”声中,火焰吞噬着柴木,发出脆响,冒起了阵阵轻烟,白祈祾坐在篝火旁,出神的望着跳跃的焰火,不时捡两根细瘦的干枝丢进火里,火舌沿着树枝升腾,将其舔舐殆尽,火光映在白祈祾疲惫的脸上难得的显出几分生气。陆雪琪一袭素净的白衣寡淡地立在几步之外的一棵树下,脸上一如往常般清冷。
许是还在置气,亦或是真的失望,陆师姐比往常还要寡言,以往都是白祈祾轻笑着找些话题,但现下白祈祾也是阖了眼,不知说些什么,一股诡异的沉默笼罩着二人。
白祈祾坐在火堆旁边,风声混着虫鸣,她呆呆地望着火星子炸开又转瞬熄灭,怔怔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白祈祾抬起右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她将油纸包捧在手心上,那油纸正中间有一根草绳,打了个极为别致的绳结,她望了望陆雪琪,又望了望手中的油纸包,犹豫了片刻,还是起了身走到了陆雪琪的身旁。
白祈祾的手极为好看,几近玉琢的白皙肤色,明朗纤长的线条在骨节分明的关节上起伏。她用食指捻着那绳结的一小节,轻轻拉开,油纸“呲啦”一声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几块糕点。
“还热着,吃些罢。”白祈祾往前递了递,弯了弯眉眼,“如意糕,如意吉祥。”
陆雪琪只是淡淡地望着她,眼里都是道不清的情绪。
白祈祾见她没有接过的意思,又笑着道:“如意糕是由糯米粉和去壳芝麻制成的,清凉爽口,我尝过了,不腻。你许久未曾进食,贸然吃太过油腻的肉食对身子不好。”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自己也想起她们是修真之人,与凡体不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归是不好。”
你也不喜油腻。
“陆师姐,尝尝罢。”
白祈祾又往前递了递,眼角的暖意晕染开来,酿成一片润色。
陆雪琪垂手而立,掩在宽大袖袍里的食指微微勾了勾,抬眼望着白祈祾,沉默着接过了尚还有一丝温热的油纸包。
也不知是那人指尖的温度亦或只是食材逸散出的余热。
陆雪琪心神摇晃,轻声偏头道:“谢谢。”
白祈祾笑的开了,摇摇头:“陆师姐用过膳后早些歇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到了镇子里整顿一番再作打算。”
一个不问,一个不提,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死灵渊下的种种。
…
陆师姐,世人皆说你清冷又孤傲,哪知你心肠这般软。我欺你瞒你,将你打昏,丢进阎王爷的殿门前走了一遭,又满肚子的坏水,如此糟糕,本以为你会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再理我,可我只是稍稍低伏了眉眼,你便忘记了以往的种种不好。
陆师姐,我不是甚么好人,我只是偶然闯进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罢了,我是变数,是不安,是动荡,是异类,但就算我如此小心,不知何时,心里头还是突然就有了牵挂,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尝过的味儿在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陆师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陆师姐,这可如何是好。
陆师姐,你会觉得荒诞不经,还是离经叛道,亦或只是无边的沉默?
陆师姐。
陆师姐…
……
这日晚些,白祈祾难得歇下,梦见了陆雪琪,一袭白衣定定的站在跟前,无声无色,一改往日清冷淡雅之色,面上红妆倾城,一如那日在大殿上的惊鸿一瞥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让白祈祾觉得无比陌生,仿佛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她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比化不开的积雪还要冷。
混沌之中,白祈祾慌忙想要走上前去,想要拉她的衣袂,想要急急的说些什么,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忽远又忽近,硬生生的存在于那儿,明晃晃的亘在那儿。
无法靠近,也无法逾越。
白祈祾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她,立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唤了句:
“陆师姐。”
陆雪琪望过来,一眼仿佛穿透了万千时光,所有厚重的壁垒开始分崩离析。
她的眼中冰雪消融,繁华盛开。
……
当心头有了“喜欢”二字的时候,所有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举动和迹象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
左右,也不过喜欢两个字罢了。
对于自己喜欢上的是同为女子的陆雪琪这一点,白祈祾倒是十分看得开,虽然心下有些苦涩,但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她上辈子恣意惯了,受不得条条框框的束缚,现下想清楚了,也不会再优柔寡断,自怨自艾。
第二日清早二人便出发,走了很久,到了晌午,这才走到官道上,沿着官道又行了两个时辰,开始渐渐瞧见了行人,这般再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是瞧见在这古道的前头,出现了个小镇。
这镇子瞧上去规模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总归有了些人烟气,一路劳累的二人一时心中都有些欢喜。
走到近处,见着镇口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小池镇”三个字,想来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了。
二人走进镇门,听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古道从这小镇上直穿而去,路旁有屋舍檐宇,也有些商铺,不过更多的,倒是些在道路两旁直接摆摊的小贩,沿街走去,叫卖声不绝于耳,真是一副世情画卷。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在人群之中,神情也逐渐柔和下来,久违的烟火气息让二人的心情一时都有些激荡,自从空桑山那日起,二人就没有过上一天安宁日子。反复内外伤积郁而成的暗伤,难捱的寒冷饥饿消磨的心智,无法入眠提心吊胆的每一个日夜,就连一行人,也是被各种意外冲得四下散落。
好在苦难艰险总会过去。
白祈祾阖了阖眼,侧目瞧了眼身旁的陆雪琪,轻轻笑了开来。
白祈祾对‘小池镇’这个镇名并没有甚么深刻的印象,当下也就随意寻了一个客栈,开了两间上等房住了进去。
简单的休憩洗漱后,已是黄昏时分,小池镇镇民生活并不富裕,大多数都遵循着过午不食的习俗,现下出门也寻不到什么好吃食,但陆雪琪已有好几日未曾进食,之前也只吃了些如意糕垫了肚子,白祈祾知她隐忍惯了,并不会做声。
白祈祾想了想,转身从行囊里拿了些银钱便出了客栈。
若是运气好,还能寻着些没收摊的店家。
小池镇不大,白祈祾绕着那商街,兜了一圈,将能买的吃食都买了一份,虽是店家不多,但好歹也是双手满当当的提了各种小食。
刚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却是被一个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急切的声音给叫住了:“啊,这位姑娘,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最近恐有大难临头啊!”
白祈祾闻声转过身去,望着来人。
出声之人是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而在老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冲天辫子,生的是活泼可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白祈祾瞧见那串糖葫芦,又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吃食,歪了歪头,随后走到那小女孩跟前,蹲下来,温和的笑了笑,出声问道:“小妹妹,请问你这糖葫芦,是在哪处买的?”
那小女孩见她对自己“大难临头”无动于衷,反而对自己手中这糖葫芦颇有兴趣,一时也愣住了。
其实就在回头瞧见二人的时候,白祈祾便认出了来人。
张一仙与小环。
那老头皱紧眉头,见白祈祾没理他,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加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强调道:“唉,姑娘!你现下这般不管不顾,若是日后遭这极难化解的大凶之灾!可莫要后悔莫及!”端的是十分痛心疾首。
白祈祾瞧的乐了,笑盈盈地配合他:“那依老先生所言,该如何?”
“不如请到一边,待我为你看上一相,如何?”张一仙咳咳两声,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大义凛然的抖了抖右手拿的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四个字:仙人指路。
“看相?”白祈祾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当年创立青云门的青云祖师,也是个江湖相师,当然现在青云门中是无人会这一行了,但由着渊源颇深的缘故,青云一门一向对相师是十分友善。
倒不是有甚么嘲笑的意思,张一仙这一身颇为唬人,但白祈祾并不是寻常人,她知晓内情,再看来,只觉得十分滑稽。正当张一仙要怒不可遏之时,白祈祾强忍着笑意,收了脸色,故作正经的皱着眉头,惋惜地摸了摸手中的小食,叹气道:“唉,不是我不想啊——只是我这吃食快凉了,我还要赶回客栈呢。”说着,还晃了晃手中各色琳琅的吃食。
跟前的小环瞧着那香气四溢的吃食看直了眼,拿着糖葫芦的手都呆住了,愣愣地咽了咽口水。
“不急!不急!”张一仙见白祈祾真的转身想走,急的吹了吹胡子,连忙摆手,上前拉住了她,眯着眼睛,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咳咳,这看相啊,是门极为高深的学问。耽误不了两个时间。”
“…那好吧,烦请老人家帮我看上一相吧。”白祈祾心里憋着笑,脸上不动声色,有些为难的迟疑道。
周一仙见她答应下来,面露喜色,忙抖了抖手中的杆子,那杆子摇摇晃晃,几乎快把那块旧布给抖下来。
“如此甚好,那老夫到那颗树下等你。”周一仙笑眯眯地翘了翘胡子,乐颠颠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晃着他那块“仙人指路”走了过去。
“想吃吗?”待周一仙走的远了,白祈祾又蹲下来,晃了晃手中的吃食。
“嗯!”小环看看白祈祾,又瞧瞧琳琅丰盛的小食,偷偷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白祈祾心情不错,笑着打开了吃食:“喏,选些吧。”顿了顿,又开玩笑地说道:“可不要都拿完了,客栈还有个姐姐在饿肚子呢。”
白祈祾的嘴唇薄,轻轻咧开便能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皓齿轻咬,“姐”字在嘴边婉转,一声清脆的送气音便漏了出来。说完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弯了眉眼,眉梢处春意荡成一片。
小环还小,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姐姐笑的好看,听她说完后便害羞的探头瞅了瞅,犹豫几息便伸手拿了两样小食,左手还没拿稳,右手就急着往嘴里送。
小环一边吃着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周一仙那边跑,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些什么,他听了不住点头,中途还有些诧异的往白祈祾那边瞧了一眼。
白祈祾慢悠悠的收拾好吃食,尽量用油布将其包好,做好保温后,这才起身走了过去:“老先生,请讲。”
周一仙眯起眼睛看了她两眼,道:“小姑娘,你十岁时曾遭过一场大难,可对?”
白祈祾点点头,笑着说:“老先生说得对。”
周一仙有些得意的笑了下,轻轻拍拍袍子,气度从容,道:“老夫还算到那场大难导致你命格大改,前后的所处的环境和事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白祈祾轻笑一声,赞誉道:“老先生真是一双慧眼。”
周一仙瞧她神情无异,猜她已是信了八分,便微笑道:“不如请姑娘你把手伸出来给老夫一观,可好?”
白祈祾将右手上拎的吃食都转到左手,轻轻握了握,随后摊了开来,右手因为吃食太重而勒出的几道白痕横横的从手心中间穿了过去,但白祈祾没有把手心朝着周一仙,而是伸到了小环身前。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周一仙便瞪着眼睛,脸色大变,道:“姑娘,你这是何意?”
“嗯?”白祈祾笑着挑了挑眉:“啊,你不是要瞧我手相么。”
“哈哈,姑娘你可真爱开玩笑,”周一仙干巴巴的笑两声,“你给我孙女儿瞧有何用,你可是故意瞧不起,戏弄于我?”说到最后板起了脸,一脸的不悦。
白祈祾笑了笑:“并无此意。”说着把手递给了他:“老先生可要好好瞧瞧。”
周一仙见她改口的快,也没起疑,只当是无心之举,继续板着脸瞧了眼她的掌心,沉思片刻,“啊”了一声:“哎呀呀——姑娘你这命格可不一般啊!”
“噢?何出此言?”白祈祾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啧啧啧,”周一仙一边用力瞪着那几条蜿蜒曲折的手心命线,一边欲言又止:“不得了啊不得了。”
“老先生不用顾忌,直说便是。”白祈祾温和的抿了抿唇。
周一仙微微一笑,咳嗽了两声,故作深沉的说:“不瞒姑娘你,老夫当年出道时,曾立下为人看相必定收钱的规矩,如此……”
白祈祾莞尔:“这是自然,老先生请说。”
“不多,不多,这为人看相,指点迷津也是积攒福缘,我们爷孙二人不过是收点儿饭钱罢了。”说着伸出了五个手指。
白祈祾恍然点点头:“五两纹银?”
“嘿!”周一仙嫌弃的瞅了一眼,又比了比五根手指:“五十两!”
“嗯?”白祈祾一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了望他。她虽然不曾频繁的出入尘世,但总归也知道这五十两也不是个小数目:“老先生,我并没有带那么多银两。”
周一仙闻言皱起了眉,瞧着这姑娘锦衣玉食的,本想好好敲上一笔的,没想到也是个口袋空空的人,顿了顿,勉强道:“罢了罢了,那就十两吧。我瞧着姑娘你也面善,就当结个缘了。”
白祈祾一听之下,又笑了起来,十两也不少了,但白祈祾也没多做纠结,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递给了他。
周一仙把银子收好,端正脸色,又仔细地看了看白祈祾,道:“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显然运道不佳,此去前途必定多有艰险,不如还是转回吧,如此一切自然化解。”
白祈祾倒是看得开,可不是么,去群魔聚首的地方,要是说自己红光满面,眼神发亮这才诡异罢。
“那老先生所说的命格之事?”
“你命格多舛,是荣华富贵的命,但中途被煞星所劫,难以善终啊…”周一仙捋着胡子,摇着头叹了口气。
“哦?可据我所知,这后生相,普天之下能算之人,不过两两。”白祈祾被周一仙坑了十两纹银,顽心渐起,话语顿了顿,瞧了眼他的脸色:“你这往生相俱是过往定数,不可改动,看得准,自然无错。可这后生相乃未来未知未定之数,是相学一门最高境界,老先生如此笃定,可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莫非是哪一家不出世的高人?”
白祈祾倒不觉得命运多舛是个什么很可怕的事儿,人活一世,没点起伏算甚么。
周一仙的脸色在白祈祾说到‘后生相’的时候便已有些不对,等白祈祾说完后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你、你”了两声,瞪着她,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的喊了句:“你这女娃!”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相学极为高深,是一门不出世的学问,寻常人难以探究,若非没有些背景,都无法窥知一二。周一仙哪里知道,这路上寻常的一个女娃子,只不过是瞧着富贵了些,竟然知道这些事儿,当场将他揭穿!
白祈祾笑了笑,嘿,你坑我十两纹银的时候怎么不生气呢。
周一仙瞧着白祈祾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女娃懂个啥。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是不信我周一仙,咱们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再见!”说完双手一拱,拍拍衣袖,领着还眼巴巴望着白祈祾的小环急匆匆地走了。
小环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恋恋不舍的望望白祈祾,又望望她手中的吃食。
白祈祾眯着眼,笑了笑,起身收拾了一番便提着吃食回了客栈。
转过街道拐角,周一仙拉着小环躲起,转回身探出一点脑袋朝白祈祾走远的方向看去,见她走远消失在人群里后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唉,那女娃子到底什么来历?”周一仙突然变了一副神态,拿出腰里的银子仔细看了看,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自言自语的问道。
倒是那小女孩脸色镇定,只是瞧上去还是有些不舍,瞄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可算不出来。爷爷,你下次可别看走了眼。”
那老头呵呵一笑,把银子收起,对着他的孙女笑道:“不会不会,也就这个女娃子略懂一二罢了,说不定是哪儿野书上瞧了两句就出来卖弄,你看,这不是银子乖乖到手了么?”
小环哼了一声,道:“这次是运气好,那姐姐命数很复杂的,我也只能看懂一些。那些粗浅的皮毛,你要是好好学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窘迫了。”
这爷孙两人,真正有本事的反而是那小女孩,周一仙不过是个卖弄的人罢了。
周一仙显然很是宠爱这个孙女,被她说了也不在意,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爷爷给你看的那几本相书,‘命理九算’与‘玉柱相学’,那可都是我们老祖宗青云子传下来的,也就是你天资聪颖,对这相学独有天赋,换了常人,呵呵,比如爷爷我这样的,看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环啐了他一口,道:“你不懂就罢了,还说人家命运多舛?要是碰见个暴脾气的,知道你这么诅咒她,小心惹祸上身。”
“不管她不管她,反正银子到手,来,爷爷带你去吃一顿……”
“嘁!对了,爷爷,刚才你提起青云子祖师,你不是常说我们与青云门乃是同宗别脉么,怎么不去认亲,以青云门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你的辈分,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随便你挑,那还得用现在这样在街头招摇撞骗?”
“嘘…”周一仙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这哪儿叫招摇撞骗!再说了,青云门如今乃是闻名天下的修真大派,我们所知的却不过乃是当初青云子祖师的一点相学,冒然认亲,只怕反被他们当做诈骗之徒,在青云山上关个一、二百年也说不定。”
“更何况…”他淡淡一笑,神情间居然又出现了刚才与白祈祾谈话时那种鹤骨仙风的气质,道:“我周一仙岂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小环怔了一下,喜道:“爷爷,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骨气,真是难……”
“啊!”
她话未说完,忽只听周一仙眼里放光,一步跨了出去,挡在街上走过来一位面容福泰,穿金戴银的胖妇人面前,正色道:“夫人,我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不如且让我来为你算上一相,如何?”
小环哑然,却只见爷爷不停给她打眼色,只得又跟了过去,装出可爱天真的模样,仔细看那有钱胖妇人的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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