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纷乱的思绪间突然开始思考。
他历来被称为金国的福星,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即便他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那么现在,他究竟是金国的福星还是金国的灾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艾金很想就这么转身回去立刻找母亲问清楚,可他居然,居然有些退缩了,他悲哀地觉察到自己其实更害怕知道真相。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关头,他已经再没力气承受住任何打击了。
艾金神思恍惚,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在亭廊的转角处没注意撞上一具厚实的胸膛,他抬眼看去。
——是艾彤。
金国眼下正是战乱时局,内忧外患,兵力严重不足,因此从牢里抽调了不少死刑犯让他们上战场杀敌。
艾彤也在其中之列。
只见他穿着坚硬的战甲,头戴高高的帽盔,显然是刚从战营里出来,全身脏兮兮的,很是狼狈。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是发亮,看着艾金。
他一向话不多,每次艾金与他接触,总是艾金说的多,他偶尔给出一两句回应。甚至不久前两人还“闹翻”了。艾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理自己了,甚至他都打算要放弃了,如今更是有种莫名的疲倦围绕着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下去。
他只想走开。
可艾彤却一反常态,牢牢挡在他面前,艾金抬起眼疲惫地望着他,眼神有些冷:“什么事?”
艾彤没感受到艾金的情绪,眼睛依然发亮,看着他,沉着道:“我有话,要同你讲。”
“下次吧,我......”
艾金脱口想要拒绝,却没想到艾彤一向简单粗暴的性格却不容许他反抗,他攥着艾金的手腕,不容分说将他拉进了就近的一处偏殿。
“艾彤!”艾金头疼得很,有些生气,他第一次对艾彤发了火。
连他都感觉自己的语气很不耐烦,脸色也一定很难看。
“对不起。”
下一刻,艾金愣了,随即一股愧疚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他对艾彤发什么火,对啊,他对艾彤发什么火......
艾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说话,呆呆地看着艾彤,神色一点一点地平和起来,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温和善良的艾金。
艾彤续道:“是艾垠,他告诉我,你是为了在金国百姓间树立自己的形象,才勉强将我从深山,接回来。对我好,安排人教我学习,都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你很久不来看我,我,很想你。我脾气,暴躁。艾垠整天,整天过来,对我讲那些话。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找不到你。”
“我,不杀人。我,不吃饭,我,不睡觉。我也不跟任何人讲话。我不能给你添麻烦,我知道。我可以,忍受。坏人,不好,你,好。”
“艾垠来,找我,我喝酒,很多,跟他打起来。外面的人都来帮他。他说,你成为国主后会抛弃我,再把我扔回山里喂狼,还说我,金国的灾星......”
“突然就打起来,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手上,全是血。”
“我要杀了他们,我只想杀了他们。没有人对我好,连你,也是假的吗。”
“不知道,脑子,不清楚。”
“脑子,不清楚。”
艾彤只一味重复最后这句话,眉紧紧锁着,很痛苦的样子。
“艾金,对我好,真的。我不信他们,我只信你。艾金,好,是真的。”
艾金深深被震惊了,震惊于艾彤的表达能力,更震惊于他内心深处对自己这般强烈的情感。他说他相信他,即便艾垠如此挑拨,他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
在地牢里,他以为......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白费了。
原来艾彤什么都懂,他什么都明白。他只是容易被人刺激,容易激发凶性,那是他骨子里一时还难以改掉的“本性”。可当他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懂。
艾金不由笑了一下,在经历这么多天的精神折磨后,再一次,发自内心露出笑容。
艾彤,也长大了。
“艾金。”艾彤小心翼翼地看着艾彤,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艾金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亮闪闪的,不由再次笑出了声。
他笑了,艾彤也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将艾金搂在怀里,比艾金略显高大的身形,却依偎在他肩头,像个孩子般眷恋地蹭了蹭。
关于“身世”,艾金暂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告诉艾彤。
他想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起码,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艾金逼自己不去想,不去纠结那件事,更不要胡思乱想背后的秘密。
他逃避,能躲一天是一天,最好能将这件事彻底忘掉,假装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从那天起,艾金时常与艾彤呆在一起,除他外,很少与别人讲话。达娅玛要来看望几次他都叫人挡了回去。
他无法面对母亲。
对于国师,他更是不可避免自己的厌恶,如若之前只是对他稍有抵触,那么现在,知道他是自己的生父,便是极其浓烈的反感。
他是金国的九皇子,是金国王室正统的血脉,是金国现下统领江山的王。才不是什么国师的骨血。
才不是。
可能由于艾金积极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再加上有艾彤作伴,两人一同吃一同睡,一起在城墙上抵御外敌。再加上艾金天生的帝王谋略与艾彤天生的骁勇善战,金国的局势一天天好了起来,连日的大雨也有转晴的迹象,一切似乎又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看来是这样。
金国,士兵外营。
“阿朔,明兄。接着。”
一身轻甲的陈璟和走过来将两个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随手抛下。
他自己也拿了一个正在啃,边啃边一屁股在一旁的土地上坐下。原本这是块草坪,打仗打的,轰的轰,烧的烧,将这好好的一块绿地整得焦黑,光秃秃的十分硌人。
司徒元朔接过馒头面无表情啃了一口。不过其实也看不太出来,因为他那张原本十分俊朗的脸现在犹如涂了煤灰一般,东一块西一块的。头发上也皆是些炮渣,烟尘什么的,这幅形象,脸好不好看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霍明昭则是拿着馒头一直没吃,馒头上飘散的热气渐渐在空气中变冷,表皮看起来也不再是那么白白嫩嫩,可他依旧没吃——他在观察。
这场面还要从那天,金国为艾金举行十八岁生辰礼开始说起。
那天,霍明昭亲眼看着由魇魔化身的那个人消失在人群中,从此,再看不见踪影。
随后,他与接到消息后赶来的陈司汇合,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陈司也将他们那天猜测的大致情况交代了一下,刚开始得出来的结论是他们方向失误。
不过,言而总之,总而言之,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那个“神秘人”是何方神圣。
按霍明昭的说法,那应该不是原主本人——艾垠·雅格布鲁。
不过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调查了一下这个人。调查的结果是——纨绔子弟,草包一个。
平时就会花天酒地,玩弄权势,搞点阴谋诡计的还凑合,真要有什么法力,那纯属扯淡,否则按他的性格早称王称霸了,哪轮得到现在的皇帝。
他们还抽时间去了一趟冰宫,没有尸体。神秘人消失后,原主仍不见踪影,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是因为金国后面一直在打仗还没来得及处理尸首。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这个神秘人与魇魔是什么关系?他不是魇魔附在肉身上强化自身的工具。他独立于魇魔存在,却拥有与魇魔一样的邪恶之力,且不能被任何灵气所感知到,如果他是魇魔请来的帮手,那真是非常强大,让他们无计可施,轻松破局。
他既然能化身成原主的样子,那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幻化成任何一个普通人的样子,潜伏在人群之中。想找到他,如大海捞针,是个比魇魔棘手千倍的存在。
至于他为什么要幻化成这个草包原主的样子。按霍明昭的推测与他们后来的调查,应该是为了刺激那个地牢里的人,就是陈璟和与司徒元朔一开始猜测的那个对象。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家伙战斗力爆表,而且身世相当之“坎坷”。
这么说吧,“天选之子”。
说实话,他不黑化,简直是对魇魔的侮辱。
魇魔估计一开始也这么想的,而且这家伙一旦黑化起来,那个程度,他们三个人不一定能拿的下来。
他的成长经历里,太少太少的美好,这种人,即便用灵气净化,下场也只会是他们会被吞噬而已。
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美好的人,你又怎么能渴望,他能用这种方式被拯救,没有善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你给予再多的阳光与水,它也开不出花。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陈璟和司徒元朔的方向还真是对的。
一开始魇魔便设计好,让神秘人被霍明昭撞破,他是故意引霍明昭过去,然后被霍明昭发现,转移走了霍明昭的注意力,同时也将他们两个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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