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国师及时站了出来,他道,现下即便杀了这个孩子也没有用,瘟疫不会停止蔓延。
民众们急了,纷纷问他:“那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够使我们脱离这场噩耗!国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还不想死!”
在漫天悲恸的哭声中,国师只说了两个字:“等待。”
一定会过去的。只要等待。
等待,最后一个孩子的降临。
本以为,第四位妃子生完八皇子之后,这场灾难就会结束。即便所有人都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为什么莫名奇妙地结束,他们最终只能将之归为“天意”。
毕竟谁都摸不透老天的心思,或许这就是命,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一个要成为“灾星”,而一个要成为“福星”。
这是金国的一道坎,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也就是那时,国主知道,达娅玛怀了孕,算算时间,就在那四位产妇临盆大约半个月前。
这么说,还要等将近十个月,金国的灾难才会过去。
一时间,达娅玛成了整个金国上下最尊贵的人,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在下一个妃子怀孕前。
不过,也注定便是她了,不会再有妃子怀孕了,金国禁不住再长时间的等待。
这期间,还好有国师在其中周旋,帮助王封锁灾区,安排医师解救灾民,国师颇通医道,加上自身巫术的加持,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控制了灾情的漫展。
终于等啊等,熬啊熬,金国的第九个王子——艾金·雅格布鲁。
他出生了。
在他出生那一天,国师在金国的国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法事。
在这个婴孩哇哇的啼哭声中,所有人,翘首以待。
等待,等待,一道蛇线状的霹雳闪电划过天空,将整个黑沉沉的巨幕劈成两半,厚重的云层中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这雷声低沉,浑厚,莫名给人一种□□的压迫感。一颗颗头颅呈现统一姿势,屏息凝神。蓦地,一滴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哗啦啦——哗啦啦——
下雨了。雨势开始越来越大。
“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
人群中接连响起欢呼声。
人们兴奋地在雨中手拉手跳起舞来。
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国师!”
只见那名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在祭坛间喷出一口鲜血,宛如耗尽力气般,在雨中单膝跪地,缓缓倒了下去。
老国师的预言,再次应验了。
是的,那场大雨不仅拯救了连日干旱的金国,且在那之后,鼠群便逐渐开始衰败,死亡。疫症也呈现明朗的趋势,病源越来越少。
在疫症彻底结束那日,百姓们相拥着来到皇城下,他们一个个激动地泪流满面,跪下磕头,大声喊着艾金的名字。
如果这就是天意,那么他们愿意尊崇艾金。
在他们的心里,艾彤的出生给他们带来的瘟疫,使他们失去了家人,亲友,整日沦陷在死亡的恐惧当中。所以,艾彤是灾星,他们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一想到他的降生夺去了自己的挚爱之人,而他却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心该多有不甘,该多想他替那些死去,无辜的生命陪葬;而艾金,则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福泽,他是照进黑暗中的一抹光明,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神,货真价实的福星。
直到国主将艾彤送去深山前,百姓们依旧对他是喊打喊杀。
在这十八年中,艾彤也终令国主失望,因为他后来害了更多的人,是他自己主动杀人,老国主无法再替他拿命运推脱。
而在这十八年中,艾金在爱与关怀中长大,顶着福星的称号,生活在灿烂温暖的阳光之中。
现下,金国再次爆发了鼠疫,民众们又再次将希望聚集在艾金身上。
这次,他会不会像十八年前一样,带金国走出阴霾,迎来新生呢。
*
“阿朔,帮忙抬一下手,对对,去那边的帐篷里。”
金国,疫区。
说话的正是陈璟和,此时他正与司徒元朔在人海中艰难前行,担架上是一个正在浑身抽搐的中年男人。
入目所及,遍地都是感染了鼠疫的人群,痛苦哀嚎声久久在这片天空中回荡着。
进了帐篷,里面霍明昭与时珩正一个在炉子前围着一大锅草药,一个在喂灾民喝下煮好的汤药,细细看,时珩在喂的时候会为他们输送一点柔和的灵力,暂时帮他们抚慰躁动的心脉,聊胜于无地缓解他们的痛苦。
时珩是颇通医道的,对于这种疫症他也第一时间做了研究,不过这疫情实在发展得太快,他暂时分不出太多精力,只能一边试着配置一些草药,一边看着效果再逐步改良,边走边说。
当然了,他们四位是没有牺牲在那场战役中的。不过,很多事情,不是仅靠几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力挽狂澜的,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尽力罢了。
陈璟和知道司徒元朔对死亡非常敏感,他的冷酷无情多数只是表面上,实则,对待这些一同作战了这么多天的士兵兄弟,某些情感早已大过了客观立场。他柔软的内心总会在看着一个个人倒在他面前,永远闭上眼睛那时刻掀起滔天的波澜。
这属于司徒元朔内心的障碍,他一直未走出十年前的阴影,所以每当有关于这样的时刻再来临时,都会勾起他内心深藏的那份悔恨与无助。
如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再亲眼看着,他不要再什么都做不了。他要尽他所能,挽救他内心的那份伤痛,哪怕给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
陈璟和当然不能让他这样做,他们不能动用灵力去镇压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这样,便违反了这天地中暗藏的某一种规则,天地运行,讲究万物间的平衡,打破这种平衡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论起担心司徒元朔的安危,陈璟和首先考虑的只是不应该,不能这么做,不论是什么样的局势,都不应该,不能这样做。
再者,他担心魇魔会在这时候趁虚而入,他明白司徒元朔一定会多加防备,魇魔已经不会再那么容易操控他的心性。但他不得不防,关于司徒元朔的一切,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的马虎。
所以在最后局势已定时,陈璟和几乎是瞬间封了司徒元朔的灵脉,与霍明昭一起将他强制带走的。
他相信他与霍明昭一样,他们不是不难受,他甚至看出了霍明昭的动情,但他们心底都时时有一道分明的界限,他们清楚,不能跨越那道线。
元朔比谁都重感情,这点陈璟和早已知晓。
时珩是最后一个来与他们汇合的。
最后他四人还是选择来到金国,看看后续情况再决定要不要重新上路。
结果就爆发了鼠疫。
陈璟和觉得这个金国肯定是什么地方得罪老天爷了,不然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洪涝,战争,鼠疫,接二连三,完全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倒霉得像设计好的一样。
没办法,他们只能再次在金国耽搁下来。
这期间,陈璟和通过灾民了解到了鼠疫的情况。
按司徒元朔的话来说,直接用灵力将这些害人的老鼠一网打尽,对付不了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家伙吗?
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就是在消灭的过程中,陈璟和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按金国百姓的说法,十八年前如果是艾彤的到来带来了这场鼠疫,艾金的到来又缓解了它。”陈璟和端着下巴仔细琢磨道:“那十八年后的这场鼠疫又是谁带来的呢?艾金既能缓解上一次的鼠疫,那这一次鼠疫又为什么爆发?”
司徒元朔给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火,嗤道:“荒谬。”
陈璟和认同地点点头。天意,这一切都真的只是天意吗?从一开始便是吗?
就在帐篷里陷入一片沉静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陈璟和道“我去看看”,起身循着人声出去了。
疫区的栅栏门口现下围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表情都很是愤怒。
陈璟和越往那边走,声音便越清晰地传来。
“你手上拿的什么?你把这些老鼠带来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我们金国的人,说,是不是那敌国派来的奸细?!”
“看这小子长得人畜无害的,说不定这老鼠就是他放到金国来害我们的,大家注意到没有,老鼠完全不咬他!”
“我说你这小子胆还真是大,把我们害成这样还敢堂而皇之过来挑衅!大家伙儿,报仇的机会到了!”
“问他有没有解药,让他把解药交出来再收拾他!”
陈璟和走到近前,听到一道弱弱的声音在铺天盖地的围殴中,没什么气势地解释着。
“请大家冷静啊,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也不是放老鼠来咬你们的坏人。这个,小灰,喏。”
说着,陈璟和看见方才还密密围紧的人群整齐地发出一声“喔”的惊叹,统一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如临大敌。
陈璟和这时便能看清,里面那个少年,将一只灰色的大老鼠两手捧着面向众人。石破天惊说了一句:“小灰已经被我解咒了,你们不用害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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