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杀得越激烈，将彼此蚕食得越深，魇魔便会愈发强大。终究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唯有魇魔渔翁得利。
这时却也顾不得太多，五人当下分头行动，由司徒元朔与时珩去控制躁动的人群；霍明昭与陈璟和则朝艾金而去。那名少年则负责牵制满地乱蹿的鼠群，防止它们再咬伤百姓。
霍明昭与陈璟和来到艾金面前，只见他瞳孔间的颜色半昧半明，整个脸部都在神经质地抽动着，似乎正在与什么进行激烈的搏斗。突然，艾金大吼一声，整个人忽地腾空，那一下爆发出强烈的怨气，陈璟和与霍明昭双双向后闪去，而后对视一眼，一同出掌，朝艾金心口拍去！
艾金当即一震，趁着他清明的空当，陈璟和也见缝插针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但很快艾金就仿佛是什么也听不见了，或者说，是他甘愿掉进了魇魔的圈套，沦为其的傀儡。
一道道灵光在他身体上碰撞，炸开，那声音就好像炙热的火炭浇上了流水，滋滋，噼啪，不断爆出腾腾黑烟，艾金也被这强大的攻击击得节节败退。倏然，他两道手臂伸长，五指化为利爪朝陈璟和与霍明昭袭去。
陈璟和与霍明昭一个后跃，陈璟和盯着再次朝他袭来的利爪，唤道：“十五！”
话音方落，利剑脱鞘而出，在空中劈出一道凌厉寒光，有什么东西尖叫着缩了回去，陈璟和顺势接手，嘴角上翘抚了抚剑柄：“乖乖。”
十五显得更为激动。
而霍明昭也化出了武器，是一条九节鞭，金灿灿的鞭身如藤蔓般紧紧缠缚住那条如老树枯枝般的手臂，随着流光不断炸开，它痛得在空中肆意挥舞，霍明昭随着它摇摆，他身形如燕，长发飞扬，找准时机后，借力一荡鞭子，展眼间化为一道流光朝艾金心口飞去。
陈璟和两眼一黑。
这王八蛋！
玩什么狗屁声东击西，他在防谁啊？！
那边司徒元朔也是眉头狠狠一蹙，不过这时也由不得他分心，只能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尽力控制着是人群不要冲出包围圈。
这些都是无辜的百姓，虽然受魇魔蛊惑，但终究不能像对待妖物一样对他们大肆屠杀。虽然那是终结这场混乱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霍明昭这一举动让素来一贯好心态的陈璟和都忍不住连呼好几口气，正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只见方才还魔气冲天的艾金在一道道金光护体下，化了所有魔气，犹如一个降落人间的天使般，缓缓地，落在了人群中央的位置。
此时的艾金，对于暴怒的人们来说无疑的狼群中一块鲜美的大肥肉。
人群非常残忍地呼叫着朝他扑了过去。
距离最近的司徒元朔与时珩当然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意图阻止，但每每当他们靠近包围圈，试图拦截这些疯狂的百姓时，便会有一道更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冲击出去，每每这样，他们渐渐回过神来。
陈璟和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眼看着，随着人们将怒气发泄出来，他们身上的魔气正在渐渐地挥散于天地之间，那魔气几乎很快就被守在外围的司徒元朔，时珩，以及陈璟和吸纳，凝和，双掌开合间，化为乌有。
唯余一缕清风拂面。
艾彤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看到，明明在他走时还笑着与他告别的艾金，此刻此刻，正被成百上千人践踏侮辱。这些民众脸上的愤恨，狰狞，愉悦，快慰，无一不变成捅入他心口的一把把利刃。
他脑海里想象着艾金如今不成人形的模样，定是血肉模糊的，他甚至连艾金最后一眼也没见到。
他如何能这般没用，这般废物，他说要助艾金完成他想要的一切，但是仗打输了；他无法看着艾金在仇人面前强颜欢笑伏低做小的样子，于是他痴心妄想去别国借兵，每每被拒之门外，冷眼相待。他想着出走太久，不免艾金担心，想着回来之后再与他商量，如若艾金坚持，他就陪着他，日后照样做他的左膀右臂，为他驱使。如果艾金累了，他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放他自由。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清楚，艾金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等艾彤反应过来时，他那一柄艾金亲手赐予的长剑正穿透了艾金的胸膛，血液染红了剑身，滴答滴答往下坠落。
瞬间的，他眼里的魔气褪得一干二净。
艾彤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吼，抱着艾金往下坠落，在他们周围聚集了很多民众，全都仰头看着这一幕。
他们脸上的表情有震动，有惊恐，有复杂的狰狞，也有一些隐晦的叹息。当然亦有大仇得报的舒爽，痛快。
这一刻，无言的环境里，无声胜有声。
霍明昭逐渐在空中显出形来，他没受什么伤。只眉头紧紧蹙着。
方才艾彤突然魔变，他本就对金国的百姓充满怨恨，如今有魇魔加持，加上面对艾金的惨状于他更是一重刺激，想当然一发不可收拾。
他为自己报仇时尚有艾金能拦住他的凶性，而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变得毫无顾忌，只想杀得昏天黑地，他并不打算独活，这些人，就一起给艾金陪葬吧！
在他掀飞两个人使他们血肉横飞时，底下的百姓已乱作一团，那巨大的阴影使他们尖叫着逃离，混乱的哭泣声更是给这场面添了几分如末日到来般的血腥。
与此同时，陈璟和，司徒元朔，时珩尽力在这冲天的煞气下稳住身形。司徒元朔率先出击，他目光凌厉，在巨大的狂风中如射出的箭羽般直朝目标而去，在他与艾彤纠缠间，陈璟和与时珩也纷纷上前，三人形成包围，不时有灵剑划出的伤口使艾彤发出沉重的喘息。
但他仿佛是不怕痛的，即便被前后夹击得连连后退，下一刻，仍能毫无顾忌地往前冲着。他身上的魔气不仅没有半分减少，反而愈杀愈烈，实在令人头疼万分。
不过他已是强弩之末，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三人的剑下化出原形。
忽的，这时有一道小孩的哭声同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就在这一刻，艾彤猛地朝那个方向冲去，三人暗叫一声不好，紧忙追上。
然而他们的剑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艾金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冲起，接下来的一幕，所有人都能看到，不论这是他们想象中，还是不在想象中的，终归，艾金还是替他们挡下了这一剑，他们终究还是活在了艾金的庇护之下。
他们最痛恨的死在他们觉得最对不起的人的剑下。他们的忏悔之心或许也能得到一丝宽慰。
这样，便谁都没对不起谁了。这样，很好。
待魔气散尽，清明归来，于艾彤而言，又怎么能不是新一轮的割肉剜骨之痛呢。
他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艾金脸上，无声的痛哭，抽噎，那么大的手，却根本捂不住伤口流出的汩汩血液，那血染透了五指，从缝隙间滴答滴答下落，好像也染红了他一双眼睛。
众人见他缓缓将艾金放平在地上，忽然，他俯身贴着艾金的嘴唇而去，那嘴唇贴在耳朵上，动了三下。忽的，他又重新抱起艾金，像要把他镶进身体里那般大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大声唤着艾金的名字。
这时，又一场大雨伴随着沉闷的雷声，轰隆隆而下。
一切都结束了，尘埃落定。
*
霍明昭现在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左右两侧分别坐着陈璟和与司徒元朔，时珩站在门口，眼神一直向外望着，像是在等什么，或者找什么人。
距离那场混乱已是七天以后了。
这七日他们也算忙得脚不点地，眼下总算抽出点空来好好盘问，关于那日霍明昭的具体情况。
陈璟和率先发言道：“霍兄，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这算出尔反尔么？嗯？”
一向善于配合陈璟和并且对此种行为十分嗤之以鼻的司徒元朔反而没开腔，只冷冷盯了霍明昭一眼，别开头去，喘息频率出现了轻微的起伏，而后稳定下来。
霍明昭抿了抿唇，放在桌上的双手虚拢成拳状，指节蜷了蜷，才四平八稳地开腔道：“我有把握。”
他眼里放出的光芒一如既往那么坚定。
“哈？”陈璟和发出一声好像是被逗笑，但从表情看明显是生气，或者是还有一丝嘲讽意味在的意思。
司徒元朔这时憋不出了，看了陈璟和一眼，怒道：“你有个屁把握！”
狠狠瞪着霍明昭，嘴唇几番翕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霍明昭倒是心态平稳，完全不接招似的，道：“艾金不是坏人，我猜他那时并非被魇魔蛊惑，只是顺从它的心意，引我们杀了他，保国民平安。”
魇魔的可怕之处先前他们便已提醒艾金，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这家伙流散在金国对于民众的可怕之处，尤其是当时的民众。
艾金也当然不可能知道魇魔拥有复生的能力，只是彼时，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