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咳醒的。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湖水,仿佛还充斥在她的口鼻与肺腑之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喘息着,眼前却不再是阴冷潮湿的诏狱地牢,而是熟悉的锦帐云帷,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清浅的安神香。
这里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尖莹白,纤细柔嫩,没有一丝常年操持庶务的薄茧,更没有被夹棍折断后的扭曲变形。
“小姐!您终于醒了!”
帘子被猛地掀开,贴身丫鬟云栽红着眼眶扑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您都昏迷三天了!都怪二小姐,若不是她非要拉您去水边玩,您怎么会失足落水……”
云栽?她不是早在三皇子府里,为了护着自己,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了吗?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失足落水?庶妹沈清婉?
是了,就是这次落水!前世她醒来后,沈清婉跪在她床前哭得梨花带雨,她心一软,不仅没有追究,反而在父母面前为她开脱,自此全了她们“姐妹情深”的名声,也为自己日后被他们一步步蚕食、背叛,埋下了最初的祸根。
家族倾覆,血亲尽戮……父亲被构陷通敌,午门问斩!母亲悬梁自尽!兄长战死沙场,连一具全尸都没能找回……而她自己,被灌下毒酒,像一滩烂泥般被丢弃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临死前,她那庶妹穿着她梦寐以求的凤冠霞帔,依偎在她曾倾尽一切辅佐的夫君——三皇子怀中,巧笑倩兮:“姐姐,你安心去吧。你的嫁妆,你的夫君,你尚书府的一切,妹妹我都会好生‘照料’的。”
恨!蚀骨焚心的恨意如同毒焰,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云栽被她眼中迸发出的滔天恨意与冰冷骇住,声音都发起颤来。
沈清辞闭上眼,强行将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压下,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冰。
“无妨。”她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定,“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不是死了吗?为何会回到十五岁这一年?是上天垂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幽冥地府都不愿收她这满腔怨毒的魂魄?
无论如何,她回来了。
这一世,她沈清辞,不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货!那些负她、欺她、叛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爷和夫人方才来看过您,见您未醒,刚回去歇下。您昏睡这几日,宫里都派了太医来瞧,连……那位摄政王殿下,都派人送来了补药。”云栽小心翼翼地禀报着,试图说些好事让小姐宽心。
“摄政王?”沈清辞眸光微凝。萧景玄?那个权倾朝野,却体弱多病,传言活不过今年的男人?他与自己尚书府素无深交,为何会送来补药?
前世此时,她浑浑噩噩,并未留意此事。如今细想,处处透着不寻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小姐,老爷夫人让奴婢来传话,摄政王殿下亲自过府探病,请您身子若好些了,便去前厅一见。”
父亲母亲定然是希望她亲自去谢恩。
萧景玄……他竟亲自来了?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前世,她遵循父母之命,嫁给了当时看起来圣眷正浓、温文儒雅的三皇子,最终却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世,若想彻底避开这条死路,扭转家族命运,她就必须找一个连三皇子都忌惮不已的靠山。
还有谁,比这位看似时日无多,实则深不可测的摄政王,更合适?
风险巨大,但回报,或许是她和整个家族的一线生机!
“云栽,更衣。”沈清辞掀开锦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前厅。
沈清辞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脂粉未施,因落水初愈,脸色还带着几分孱弱的苍白,更显得我见犹怜。她在父母的陪同下,向主座上的男子行礼。
“臣女沈清辞,谢殿下赐药关怀。”
她微微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
只见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景玄,正端坐在檀木椅上,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苍白,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确是一副病体沉疴的模样。
然而,当他看似随意地抬眸望向她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洞察,却让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
那绝不是一个缠绵病榻、意识昏沉之人会有的眼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人心。
就是这一眼,让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选择——赌对了!
在父母担忧又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中,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主座上的男人,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声音清晰而坚定,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前厅:
“臣女沈清辞,多谢殿下垂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若殿下不弃,清辞愿侍奉左右,以报今日之恩。”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尚书夫人惊得险些失手打翻了茶盏,沈尚书也是一脸骇然。
高座之上,那位一直咳个不停的摄政王萧景玄,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幽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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