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前厅激荡起无声的巨浪。
沈尚书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清辞!休得胡言!你病糊涂了不成?!”他转向萧景玄,慌忙躬身请罪,“小女高热刚退,神志不清,言语无状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尚书夫人也急忙上前,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拉起来,指尖却触到她冰凉而坚定的手臂,心中又急又痛,却不知女儿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萧景玄尚未开口,他身后侍立的一名带刀侍卫已然上前半步,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显然将沈清辞这突兀的举动视为了一种威胁或别有用心的试探。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清辞,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株风雪中不屈的青竹。她没有看父母,目光依旧坦然地迎向主座上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在赌。赌这位摄政王的心胸,赌他与众不同的眼光,更赌他是否需要一颗像她这样的“棋子”。
在一片死寂和无形的刀光剑影中,萧景玄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用一方素白的帕子掩住唇,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却莫名地打破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挥了挥手,那名杀气腾腾的侍卫立刻收敛气息,无声地退后一步,仿佛从未动过。
“沈尚书,”萧景玄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令嫒……很有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兴味。“救命之恩?”他唇角那抹幽深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本王只是遣人送了些药材,何来救命之恩?”
沈清辞心头一紧,知道这是关键。她不能退缩,必须给出一个足以让他动心,或者说,足以让他觉得“有趣”到愿意陪她玩下去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殿下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殿下所赠之物,代表的便是殿下的态度。此药一出,太医院对臣女此番病症更为上心,府中上下无人再敢怠慢。这,便是殿下的恩情。于殿下或为举手之劳,于臣女,却是雪中送炭,恩同再造。”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病弱的外表,直抵内核:“臣女虽愚钝,却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殿下病体缠身,身边或需一个知根知底、心思纯净之人细心照料。臣女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她刻意在“病体”二字上,落下了微不可查的停顿。
萧景玄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
心思纯净?知根知底?
这个沈尚书家的嫡女,落了一次水,醒来后倒是脱胎换骨了。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告诉他,她看出了他的“病”不简单,她愿意成为他放在明处的“自己人”,并且,她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就是她的投名状。
有趣。实在有趣。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子,又这么……聪明的姑娘了。
在一片窒息般的寂静中,萧景玄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他并未看焦急万分的沈尚书夫妇,目光只落在沈清辞身上,仿佛这满厅的人,他只看得见她一个。
“沈小姐,”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慵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十日后,本王遣人来下聘。”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起身,伴随着几声低咳,玄色的袍角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开了尚书府。
留下满厅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跪在地上,缓缓松开已然被冷汗浸湿的掌心,眼底却燃起一簇决绝火苗的沈清辞。
她赌赢了。
第一步,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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