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公寓。
全身镜前,一道丽影徘徊。
沈笳拿着衣架比划,一人高的衣帽镜明亮清晰,完整地展示出手上这条宝蓝色长裙柔软的弧度,可以想见穿到身上会是多么高贵典雅。
她审视地考虑一番,最终觉得过于正式,将长裙随意地丢到一旁,另找了件日常的纱裙套上。
梳理一番慵卷长发,确定妆容完美后,沈笳捡起柜面的车钥匙往地下室去。
自回到家,她便全身上下打扮起来,又重新洗漱一番,很花了时间,驶出地面时,外边夜幕绰绰,街边商铺俱点满灯光。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从公寓到电影院也不过十分钟,她可以十分从容地出场,既不显得急切也不会怠慢。
然而发虚的气息出卖了她心中的忐忑。
沈笳烦躁地捏紧方向盘,越是靠近目的地,那股陌生的类似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
虽然一周后就是订婚宴,但沈笳从未将此视作束缚,她压根不觉得自己会和靳新订下婚约,自从下午面见陈倩微后,她对于毁婚一事便多了几分成算。
因而,有未婚夫这件事并不是她私底下和别的男人看电影而产生心虚情绪的来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畏畏缩缩,心绪不定,不就是跟蒋铭裕看个电影,有什么不可以的?
红灯一亮,沈笳猛踩刹车,忽然发觉自己像是偷情路上的奸夫,一方面良心未泯地怕被家中妻子发现,一方面又因偷腥而倍感刺激。
但她十分确认她的“家中人”绝不是靳新,只能是那个耷拉着无辜的狗狗眼,湿漉漉看着她的人。
真是个祸害。
沈笳讨厌被男人牵动情绪,这让她有种自己表面上荤素不忌,实际上色厉内茬,只是个愚蠢恋爱脑的错觉,索性逼着自己清空杂念,绿灯亮起后一轰油门到达电影院门口。
路过大门口时,她余光瞥见蒋铭裕清俊的身影遥望她,怀里似乎抱着束鲜花,晃眼一瞟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花,胸口莫名便是一闷。
路边寻了个车位停下,沈笳一只脚迈下车,视线里便涌进一束温柔的黄玫瑰,淡黄色的花朵散发芳香,层层叠叠的花瓣紧密包裹花心,暧昧而温暖。
抱花的手往前一送,欲推至她怀里,沈笳仰面望去,纯白包装纸后面隐着蒋铭裕玉白的一张脸,眉目含笑,深情款款。
“谢谢。”
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道歉,通常赠送恋人以示挽留,蒋铭裕送花的含义不言而喻。
沈笳收了花,顺手放置副驾驶位,也不顾蒋铭裕微怔的目光,极其自然地关上车门,理所应当道:“这么大一束抱着挺不方便的,先放车上。电影快开场了,走吧。”
蒋铭裕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两人并肩往入口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容貌相当,看起来十分般配,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初恋的小情侣,因生涩而若即若离。
一路走到大厅,许多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沈笳恍若不觉,许多年前他们并肩行走在校园里也时常遭人打量,没什么好奇怪的。
蒋铭裕却没她那么平静,手心出了许多汗,犹豫着动作。直到某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路过,戏谑地起哄一声“牵手啊”,他才垂眸看沈笳一眼,见她并无抵触,似乎还害羞地别过脸去,心中打气一通,默默攥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直到检票才松开。
沈笳一路被他牵着,萦绕在周遭的尴尬不减反增,越过检票口往放映厅走时,蒋铭裕还想牵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怎么了?”蒋铭裕一秒前还春光满面的脸色迅速转阴,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不断有人进出,里边传来放映声,无形中催促着沈笳,她无奈看一眼脚面,挽起蒋铭裕的手臂往里走,“又不是小孩子了,牵手怪幼稚的。”
听了她的解释,蒋铭裕笑出声,臂上的手温暖可靠,他不再疑心,寻到既定的位置坐下,还贴心地为沈笳放下扶手,将预先买好的奶茶爆米花放上。
“笳笳,我这次来柳城找你......”蒋铭裕的声音传来,沈笳心中惴惴,总觉得他要说出什么打破现有平静的话。
其实从中午接到蒋铭裕电话起,她就有几分预料。因刚开始实习,还未站稳脚跟,蒋铭裕在医院是很忙碌的,能请假飞来千里之外的柳城可见诚意。
她总不好不见他,即便是普通的高中同学,也会以礼相待,何况还是旧日情人。
思及那个夜晚未曾得到结果的实验,沈笳暗自筹划着拖延他一会,待确定自己心意再敞开了聊,以免做出错误的决策,便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示意他别现在说。
电影院鱼龙混杂,其实不算是十分正式的场合,这也是她约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哪怕不能再续前缘,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后悔的事,算是给彼此留了条后路。
然而蒋铭裕却比她急许多,坚持要继续刚才的话,沈笳正要打断,忽然间灯光全灭,整个内场陷入黑暗,唯有正面的荧幕是亮堂的,四下闲聊声一收,几乎所有人沉浸在影片,蒋铭裕只好安静坐在旁边,没有找她攀谈什么,沈笳不由松一口气。
电影票是她让陈妍帮忙订的,只叮嘱买爱情片以外的影片,对于座位和场次却没要求,沈笳不料陈妍选了倒数第二排,还偏角落的位置。
这部悬疑片已经上映半月,题材又小众,来的人并不多,整个场子稀稀拉拉的,后面几排零星坐了几个人,最后一排直接空一半,时不时还有迟到的人在前边窜来窜去,看到剧情惊险处场中更是纷纷响起议论声,沈笳注意力不断被干扰,也不专注看电影了,低头抠指甲想自己的事。
抠了一会,左边传来小小的骚动,沈笳原本没注意,料想又是哪个迟到找位置的人,谁知那动静渐渐蔓延过来,停在她腿边。
一个高挑的黑影立在她和蒋铭裕座位中间,场中太暗,逆着屏幕白光,她看不清来人的面部,蹭到一处的衣角提醒她过道太过拥挤。
此时音响爆发激烈的爆炸声,影片似乎进入高.潮,主角驾车逃亡,背后枪林弹雨,在潮水般的惊呼声中,她模糊地听见那人低声道:“麻烦借过。”
因没多大兴致,沈笳整个人是半摊在座椅上,一双长腿松弛地搭在地上,闻言她连忙端坐起来让路,来人似是怕阻了后面人视线,路过她身前时微微倾下身子。
沈笳惊讶地后仰,只因他越来越近,近到能感觉到微凉的呼吸洒在面上,在这霎那间,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从男人领口溢出,细密地卷进她鼻中,混杂着属于男性的独特气息,让沈笳呼吸一滞,唯恐他更近些轻薄自己,正欲推开,方触碰到胸口那人一个转身落座右手边,动作之快,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错觉。
沈笳抚平加速的心跳,带着点火气侧目望去,想看看这胆大的流氓长什么鬼样,怎料屏幕里的世界沦为黑夜,光线散去大半,且他还戴着顶欲盖弥彰的鸭舌帽,怎么看也看不清他的面目,不免怒气冲冲。
这人影片过半才来,借过之时欲行不轨,还特意坐到她旁边,多半不安好心,沈笳暗暗提高警惕,心里想着要是他再敢有什么无礼举动,她立马大叫出来,也绝不窝囊受气。
况且今天她有个男人带在身边,不怕。
转头看一眼旁边的蒋铭裕,他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屏幕,察觉她的目光朝她扬了扬嘴角,显然对刚刚短暂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沈笳胸口滞涩,眼底光亮逐渐暗淡。
即便蒋铭裕在她身边都不能发现她的异常,她忽然回忆起高中和他谈恋爱时,她总是无法全心全意喜欢他,诚然蒋铭裕对她有十二分好,她却只能逼着自己拿出极限的六分回应。
当时的她经历浅薄,不明白为什么,只觉跟他相处偶有心慌的感觉,现在想来不过是蒋铭裕无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很好,也足够喜欢她,可是在他身边她从未感到全身心的放松。
正沉思着,手背覆上温热,沈笳一惊,待要站起身才意识到是左边的蒋铭裕牵住她,而不是右边那个男人,顿时尴尬地坐回去,还顺势往后仰了仰,假装调整座椅。
不期然,右边传来一声嗤笑,隐含嘲弄之意。
沈笳整个人臊得面皮泛红,即便知道别人看不见,也放下耳边碎发遮挡,心底对右边人的怨恨更深几分,并且笃定他不是什么好人。
放映厅内空调开得很低,蒋铭裕感知到沈笳指尖冰冷,十分绅士地褪下外套,沈笳本想推脱,转念想到旁边人知道她是和同伴一起来的兴许会忌惮些,便任由他搭在自己身上。
蒋铭裕虽然有心和她亲近,但素质摆在那里,还不至于在电影院干些什么,也是真的关心她,于是整理好外套,确保盖住沈笳整个上半身便退回去,继续看电影。
奈何外套过大,刚搭上去便滑到双腿,沈笳笑着摆摆手,想说算了,但男人对某些事是很执拗的,蒋铭裕撑住椅背沉思片刻,忽然捉住外套翻了一面,将两只袖口举起示意她伸手。
沈笳觉得好笑,但也没拒绝,因她今天穿的纱裙是抹胸款式,肩膀锁骨早就冷嗖嗖的,就这么反穿上他的外套。
为了牢固些,蒋铭裕还从后面扣上扣子才满意地摸摸她的头,坐回去。
沈笳则把自己缩在外套里,心安些许,抬眼看向屏幕,试着跟上剧情。
好不容易凝神,一只手掌从右边袭来按在扶手上,顺着外套钻进来,蛇一般熟练地游走到她的腹部,缓缓绕向腰后。
变故发生太快,这人似乎对她的身体很熟悉,即使隔着外套,依然能精准地攀爬。
她很确定,这次是右边那人的手,而不是蒋铭裕。
沈笳脑中轰然炸开,万万没想到此人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隔着一个座位就敢欺负她。
夏末秋初的外套并不厚,甚至有些轻薄,只能起到防风的作用,于是沈笳骤惊之下,一低头便能看见一段凸起如山脉的东西在她上半身若隐若现,其实那只手并没有摸向她的私密部分,但对陌生人来说也十分冒犯,她心中羞辱,待要张口怒骂,却在灯光亮起的同时看清倚靠过来的人脸。
那压在鸭舌帽之下的面容,白皙得过分,双眼深如寒潭,无边的浓墨自眼底升腾,就这么冰冷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不是池丞又是谁。
啊啊啊啊我再也不许诺了,我是个可恶的鸽子,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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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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