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哥哥司马戎在军中任中郎将,骁勇善战,又有雄才,曾单枪匹马杀敌数百虏回敌国世子,闻名燕国。
不过司马家更出名的却是他的姐姐——司马嫣。
司马嫣有倾城之貌,早些年到府上提过亲的人加起来比皇都里的禁军还多,其中不乏名门望族皇亲贵胄,可无论那些世家公子如何尊贵,司马嫣都不肯点一下头。
她唯一的兴趣就是赚钱。
司马嫣十六岁开了第一家青簪坊,短短三年便有了近百家分号。每回新店开张,她都要莅临数日,亲手制作一支点翠簪。那簪子美轮美奂,却从不出售,青簪坊因此名声大噪,车马盈门
等到司马嫣十九岁那年,终于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不再到处奔波。
有一回司马敬不小心听到哥哥问姐姐:“你终是放下了?”
司马嫣支着头,阖着眼,一脸倦怠:“我放不下,却有些累了,这些年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有时候想,也许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他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哥哥。”
她落下泪来,连哭的时候都是那样美丽,司马戎不忍再看,低下了头。
司马敬那时方明白,原来姐姐这些年东奔西走是在找一个人。
他忆起姐姐几年前的样子,那样明媚勇敢,意气风发,如今姐姐却像一支盛极过后的花朵,迅速衰败,沉在了无边绝望里。
司马敬想帮姐姐一把,便去寻了从小跟着姐姐的侍女,威逼利诱的问出了缘由。
司马嫣十五岁那年的端午节,碧饶城举行赛龙舟,她也跑去凑热闹。河边熙熙攘攘立满了人,她仗着身量小生生窜到了最前面,正看得起劲儿,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噗通”一声落了河。
司马嫣不通水性,呛了口水便往下沉,挣扎之际,隐约看到有人向自己游来,很快将她捞上岸。
彼时司马嫣并没有呛到多少水,可她真真觉得丢人,索性闭着眼睛任那人将她抱出人群。又过了许久,才听那人笑着说:“姑娘,这里没人了。”
她甫一睁眼,就望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他束起的头发还在滴水,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衬得眼睛格外清亮,即便如此狼狈,依旧魅人心智。
冥冥之中,势不可挡。
“你叫什么名字?”她目光灼灼的问。
那人眼睛里闪过微微错愕,随即笑了:“安怀瑾。”
司马嫣自诩知恩图报之人,日日带那安姓公子游山玩水。
三个月后,安怀瑾送了份礼物给她。
司马嫣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簪子,刚接过来就听他道:“我明日便要启程回岭南。”
她手一抖,差点将簪子掉到地上,幸亏安怀瑾眼疾手快的接住,又递还给她:“这是传家之宝,莫要弄坏了。”
她原本沮丧极了,眼泪都要掉出来,此时听他这样讲,心跳的厉害:“为何要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
夏季的夜晚起了微风,带来了他的回应:“一个月后,我来提亲,不知你愿不愿意?”
她怎会不愿意?可是她再也没有等到安怀瑾。
司马敬后来得知姐姐曾去岭南寻人,数月一无所获,回来便开了青簪坊,大抵是想哪日安怀瑾看到坊中那支相似的点翠簪,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从十五岁找到十九岁,司马嫣终是耗光了所有热情。
可就在她彻底绝望之际,竟重新遇到了安怀瑾。
那是一个寻常傍晚,司马嫣照旧去茶楼打发时间,进门时正听到有人唱:“多年未见旧时郎,今朝忆起,恍如隔世,他日相见,不如不见。”
她听了便觉得难过,只想大醉一场,上到二楼雅间时,突然刮过一阵穿堂风,扬开了离她最近的帘帐,抬眼便看到了安怀瑾。
他穿一身玄青色长衫,身形比数年前还要单薄,面色是常年不见光的白,头顶的烛光打到他的脸上,在凹陷的眼窝处留下一片阴影,不似少年时那般明朗,显得整个人都有些阴郁。
午夜梦回时,多少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哪怕改变许多,也不会认错。
司马嫣的胸口开始犯疼,这些年来她饱受相思之苦,又在希冀和绝望中被反复折磨,此时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可安怀瑾丝毫不知面前之人如何肝肠寸断,依然闭着眼睛,专心听曲儿,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爱突然就变成了恨。
她张了张嘴,良久才说出话来:“安怀瑾,你为何没来找我?”
那人微微一怔,原本就惨淡的面色好像又白了两分,即便如此,也依旧垂目凝神,不肯看她一眼,只开口说:“姑娘认错人了。”
司马嫣从未打过人,扬手那一掌却打得又准又狠:“我怎会认错?”
此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远远跑来,挡在那人面前,气急败坏的问:“姑娘你是谁啊?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司马嫣看到那小厮手里拿着的东西,竟全是青簪坊售卖的发簪,她困惑极了,只想知道因果:“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为何没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没有,你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安怀瑾还保持着被打时的姿态,惨白的脸上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他微微侧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剪影,到底也只是又重复一遍:“姑娘认错人了。”
多么可笑。
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执念。
司马嫣最后看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这是你当年送我的,现在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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