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纪澜生手持一柄折扇,正往楼上走,倏地一个姑娘撞进他怀里,险些掉下去。纪澜生伸手去扶,细看才发现她眼眶红的厉害,满脸是泪,即便这样狼狈,也掩不住惊人的美貌。
谁能不心动。
她移开一步,逃也似的出了茶楼,初时还有晚霞千里,待她走到河边,天光早已散尽。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站了许久许久,突然就纵身一跃。
纪澜生脚尖轻点,瞬间欺身而至,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回岸边。
饶是如此,纪澜生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姑娘何以至此?”
她说不出话,只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过了一个时辰,才堪堪止住,揉着眼睛道:“我想喝酒。”
他本想说姑娘家不该独自在外喝酒,可一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泪,便什么都说不出口,径直带她去了最近的酒肆。
一连饮尽三杯,司马嫣有了些许醉意,这才抬头看他一眼。
面前的公子年轻,好看,衣着华贵,只可惜,不是他。
她歪着头笑,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纪澜生很难形容自己看到那笑容时的复杂心情,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庆幸:“姑娘莫要再做傻事。”
“我从前做过许多傻事,往后不会了。”她又斟一杯酒,还未饮尽,便被人夺了去。
来人高大魁梧,一身戎装,凌厉的眼神扫过纪澜生,落到司马嫣身上时方变得稍稍柔和:“妹妹,夜已深了,回府吧。”
司马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莫要怪罪。”
司马戎抱拳道了声“多谢”,便扶妹妹离开了。
原以为再不会相见,可自那之后,纪澜生便日日出现在眼前。
但凡她走出府邸,定能看到几丈之外的纪澜生。有时是在街头巷尾,有时是在戏院茶楼。
看在他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刚开始司马嫣还肯施舍一个笑容,时间长了,便只当看不见。
纪澜生却不甚在意,风雨无阻如影随形。
司马嫣只当他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纠缠数日便肯放弃,没想到纪澜生能坚持这样久。从初春到秋末,花开了又谢,只要司马嫣回头,永远都能看到他。
立冬那日,碧饶城下了第一场雪,司马嫣守着暖炉,昏昏欲睡,不知怎得就想起他。想起他夏日被晒伤的脸,雨天被淋湿的头发。
此时窗外簌簌的落着雪,不知他还会不会来?
突然就睡意全无,她撑了柄油纸伞向屋外走去。
出了大门,果然就看到了纪澜生,他站在对面屋檐下,冻的面无血色。即便如此,看到她时还是毫无芥蒂的笑着。
司马嫣来势汹汹:“你是不是傻?”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靠近自己,纪澜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顿了顿才道:“自幼没人这样说过,教我的老师皆夸我聪慧。”
她依旧咄咄逼人:“你若聪慧,便知道不该再等我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变得有些落寞:“我盼着姑娘回心转意,想起来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所拥有的司马嫣都有,哪怕送上金山银山她也不会稀罕,纪澜生唯有心诚。
她思索良久,到底决定放过自己:“你不来提亲,又怎知我不愿意?”
那大概是纪澜生此生最欢喜的时刻,哪怕立即死去,也能含笑而终。
不过半月,纪澜生便备了上百担聘礼前来提亲,每一箱都价值连城。
司马嫣方知他来自岭南四大世家之一,即便她靠着青簪坊已是富甲一方,到底比不过世家多年经营积累,这门亲事算起来是她高攀。
只是岭南,又是岭南,好似命里注定她躲不开那个地方。
司马戎不舍妹妹,也曾相劝:“碧饶城里成千上万的好男儿,何苦嫁那么远?”
然而司马嫣似是铁了心,反倒劝哥哥:“岭南说远不远,骑马五日便也到了,我已同澜生说好,每年都会回来小住,哥哥莫要担心。”
司马戎到底也只是叹息:“我只担心他对你不好。”
“怎么会?”司马嫣无比笃定,“这世上除了哥哥,便是他对我最好了。”
出嫁前一晚,他们兄妹三人一同喝酒。
许是觉得苦闷,司马戎一杯接着一杯豪饮,很快便有些醉了,平日少言寡语的哥哥,愣是说了许多如果纪澜生对她不好他便云云的胡话,而后便一直重复说着“嫣儿对不起”。
司马嫣听的云里雾里:“哥哥没有对不起我,为何要这样说?”
司马戎已经神志不清,无法回答。
司马嫣差人将他扶回卧房,又叮嘱弟弟:“我走之后,你要看好大哥,莫要让他这般日日饮酒,劝他早日娶个嫂嫂。”
司马敬点头,又听她说:“姐姐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我和大哥自幼宠你,诸事依你顺你,你的性子便愈发骄纵执拗,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不如意,切莫肆意妄为,得过且过方能长久。”
他听了也心生难过,父母早逝,长姐如母,如今姐姐要走,这个家便也不完整了。
那日他也喝了许多,醉意朦胧间不经意的抬头,赫然发现姐姐映着月光的脸上满是泪痕。
“姐姐……?”
司马嫣揉揉他的头:“姐姐没事,只是舍不得你和哥哥,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原来姐姐也早已醉了,可她真正不舍的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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