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晚晚独自生活许久,再次见到上官霖已是一年后。
他面颊消瘦,仿佛是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白发,突然就老了:“去瞧瞧你娘,让她开心一点。”
晚晚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到娘亲的那一刻还是被吓到了。
她瘦得脱了形,眼睛里也没有神采,见了女儿也只是勉强露出一丝笑:“晚晚……你来了……”
晚晚扑过去抱着她,手下都是嶙峋的骨头:“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她摸摸晚晚的头,细若游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夜里睡不着,总是想起你爹爹……”
他们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任谁见了都说是天作之合,她以为这一生相伴的时间还有很久很久。
晚晚看她出神,脸上又浮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连忙唤她:“娘亲……”
她闭上眼睛,像是累到了极点:“我现在这副样子……死后如何去见你爹爹……?”
晚晚害怕极了,牢牢抓着她的手宽慰:“不论娘亲变成什么模样,爹爹都会喜欢的,他永远觉得你最漂亮。”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
想起很久之前,快生晚晚的时候,她脸肿的厉害,每每照镜子都要郁结,那时清澜便是这样说的:“我的解语,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最爱她的人死了,她不但没有替他报仇,还落得这般田地,如何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她陷入癫狂之中,没有意识到自己抓疼了女儿,直到晚晚疼地叫出声来。
门恰在此时开了,上官霖看向她,话却是对晚晚说的:“出去。”
晚晚不肯,很快就被人拖下去,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
秋日的阳光稀薄,透过窗映进来,没有丝毫暖意,她半阖着眼睛,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他靠在门边,不敢靠近,只能这样远远望着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放她走。可终究也只是说:“从今日起,你每日都可以见到晚晚。陪我出去走走吧,山上的枫叶红了,你一定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
她终于肯看他一眼,可身上已经没有力气,最后还是上官霖将她抱了出去。
满山红叶,鲜红似火,她只看了一眼,就胆怯的闭上眼睛。她想起带走他的那场大火,也是这样浓烈的红,在深沉的夜里,烧亮了半边天空。自那之后,她仿佛也被燃成了灰烬。
她似是累到了极点,将脸埋入他的怀中,有气无力的说:“我想回去了。”
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亲近,他也感到快乐。
可还没等回到卧房,她已经睡了过去,安安静静的窝在他胸口,柔弱的像只猫儿。最近她总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呼吸都极为轻浅,上官霖总要伸出手去探一探,才能安下心来。
他的星星就要死了,可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上官霖抱着她从午后坐到日落,余温将要散尽之际,才将她抱回卧房,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解语,我该如何是好?”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逼她就范,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她顾虑晚晚,很快便任他摆布,不再挣扎,可他却越来越不满足,手段愈发狠厉,终于将她逼到了绝境。
眼睁睁看着她每况愈下,上官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不知不觉他也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又被侍卫唤醒:“殿下,明日还要面见陛下,祈神祭天,不能再耽搁了。”
他最后看了眼苏解语,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乘夜色而去。
祭天仪式要持续七日,她也终于得以喘息,只是很快便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前来送饭的婢女摘了面纱,望着她笑:“想不想离开这里?”
她缓缓坐起身来,也露出了疲惫的笑容:“夫人若肯助我,解语感激不尽。”
“你怎知我身份?”
苏解语望向她的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又望向她的脸,她的神情从容坚定,即便是面对自己这样令人难堪的存在,也没有半分失态,世家的修养不允许她撕破脸皮,丢掉那份矜贵。
她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夫人很像他。”
确切来说,是像初遇时的上官霖。
她听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神色便慢慢暗淡下去:“是吗?我竟不知。”
“夫人要如何助我?”
她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给她:“这里有颗往生丹,服下便与死人无异,可以维持三个时辰,届时我的人会将你护送出城。”
苏解语接过手帕,仔细放好,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我死生无妨,只望夫人将我女儿送回家中,护她周全。”
她听完便笑:“怎生像在托孤?你以为我要杀你?”
“夫人不想我死?”
她走近了,摸摸她消瘦的脸:“解语,我可怜你,并不想为难你。送你走也只是想让他解脱,我不愿再看他这样伤神。”
原是如此。
明明有这样好的夫人,真是可惜了。
她临走时说:“解语,保重,愿你往后自由快乐。”
“夫人……”她欲言又止,到底也只是说,“对不起。”
“是他对不起你,而我明知他如此行事,却放任不管,便是我的罪过。”她垂下头,还想再说什么,到底也只是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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