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还有三天，新年特有的喜庆的喧闹涌动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

山茶和山楂的任务是把家里的对联福字全撕下来，一年下来都看腻了，要换新的。

这些东西贴上去很麻烦，毁起来却很简单，兄妹俩瞬间化身熊孩子，张牙舞爪地撕起来，弄得一地都是纸，大风一刮就满屋飘飞。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雪的，南方的屋子里却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大雪。

撕尽了旧对联，山茶搬来凳子，站在凳上贴对联。她个子不够高，踮着脚摇摇晃晃，山楂在底下给她递用剪刀裁好的透明胶条条。

贴对联的时候，上联要贴在右边，下联贴在左边，上联要贴在偏上的位置，下联贴在偏下的位置，这样就可以更好地区分上联和下联。不过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特别讲究这个，比如说山茶贴对联就是拿起一张便贴，管它上联下联。

山茶展开一张卷起的对联往门边比划，再往对联边上贴透明胶，边贴边看，目光一点一点扫下来。

山楂挑的对联，鲜红的纸张手感厚实，鎏金花纹闪亮亮，上面的字是手写的，掺着金色亮片的泼墨大字，气势逼人，开头一个“福”字。

贴好顶端，山茶用手掌把对联往下展，两边贴上透明胶。第二字是“神”，那两笔“竖”锋利如剑直劈下去，杀气过重。

第三字是“禄”。

第四字“神”。

“寿”。

“喜”。

“神”。

山茶贴完了也看完了，7个字在舌尖转一圈，总觉得怪怪的。

福神禄神寿喜神？

这是什么上联？

“贴完上联就快贴下联啦！”山楂在底下催促。

这次山茶直接展开了下联，下联是“美仙婚仙巧手仙”。美仙是本地掌管容貌的仙，婚仙掌管婚姻，巧手仙掌管手工。

横幅在山楂那儿，他刷地展开，面上带着得意的笑。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横幅是“来了就坐”。

那狂妄乖张的气势汹汹而来，毫无春节对联该有的喜庆，就像有人持剑横到了众神仙脖子上，冷声说“我看谁敢走”。

“怎么样？”山楂问。

山茶差点没气晕：“这内容都是什么鬼！”

山楂不爽，“什么什么鬼，难道不是很霸气吗？”

“才没有！如果你挑对联的眼光就这样，那么明年我来挑。”

“所以今年……”山楂期待地说。

“重买。”

“喂喂喂过分了啊，我辛辛苦苦挑的好对联，福禄寿喜、颜值高、婚姻幸福、会一门吃饭的手艺，这对联不就是每个家庭的期望嘛，偏偏搞得那么含蓄，我们家要直接大胆的说出来！”

“呸，歪理，这个对联都没有上仄下平！你在哪里买的对联，我要给它上购物黑名单！”

山楂和山茶在门口吵架，山桃过来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她仰首对着那霸气十足的对联打量了半天，摸摸下巴，迎着山茶期待的目光说：“这个对联挺好的呀。”

山茶当场表演了一个西子捧心三秒落泪，山楂则得意洋洋地手舞足蹈。

最后那幅对联还真的被贴上去了，山桃见山茶皱眉看着看着，突然露出个微笑来。

“嗯，偶尔搞搞事也是挺愉快的嘛。”山茶自言自语，“总是那样的对联多没意思，我们家就是要与众不同。”

山茶安抚好自己，欢快地跑了。

山桃笑着摇摇头，跟着她进了家门。

山雀爸爸和桃花妈妈到家时，是深夜，就像现在一样。

窗外在下小雨，但雷打得很响，山桃躺在床上，被雷声惊醒后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盯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里没拉上窗帘，小区的路灯光，车子驶过的光，一并照在床上，山桃睁久了眼，渐渐陷入半梦半醒中。

忽然，她听见，楼下的大门被敲了两声，很轻，却是以山桃耳力刚好听到的程度，她瞬间从床上弹起，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下去了。

山桃睡前没有用钥匙锁门，只是简单反锁了，轻轻一拧，门就开了，走廊的橘黄灯光泻进来，细尘纷扬，凉风扑到天蓝色睡袍上，女孩赤着脚站在门后，眼睛亮亮的。

门前立着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沉重的大衣上不知道挂了哪地的冰棱，和之前出发时那光艳照人气势凛然的样子完全是两种人了——虽然敌人菜，架不住任务多。

一身寒气的桃花还迟疑着该不该迎上去，山桃已经扑上来紧紧搂住她的脖颈。桃花的衣服都是冷的，但山桃抱住不动。

女儿放在颈上的手暖和又柔软，眼神可爱得要人命，桃花以男朋友的手法一手兜住山桃的腿，一手环着山桃的背，吸猫一样把脸埋在毛绒绒的睡袍里，深吸一口，然后猥琐地哈哈一笑，大步进门。

被遗忘在门口的山雀抹了把眼泪，把两个行李箱拖进来，动作熟练得让人心酸。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我前世的情人啊，你就是这样来与今生的我相处的么？

好不容易能争取到回家过年，你见面就抢我老婆？

我人都傻了。

幸好山桃很快就被桃花妈妈送回房间睡觉了，不然山雀真的要表演一个当场坐地大哭，面子怎么比得上妻子。

“晚安，小山桃。”桃花妈妈给她掖好被子，照例香了一口她的额头。

“啵”的一声，特别响。

山桃那离家出走半夜的瞌睡虫，随着这一声“啵”忽然落在眼皮上，她不禁打了个呵欠，小声说：“妈妈晚安……”

所有的清醒在灯熄一刻沉入黑暗。

桃花悄悄离开女儿的房间，转身去拿衣物沐浴，一开浴室门就是水雾，山雀搂住她，充满少年气的脸孔，眼尾一点鲜红的痣极惑人：“那么晚了，为了节省时间，我和姐姐一起？”

桃花捂着心脏：“好啊。”

她话音刚落，就被山雀拉进来，手臂交叠，嘴唇相印，温热的清水一寸寸流过起伏的山脉。

一个小时半后……

趴在床上看黎明的桃花默默翻了个身，问：“我们当初‘一起’是用什么理由来着？”说好的节省时间呢？

“啊，好困。”山雀装傻。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除夕，最早起床的山楂出来洗脸，一下子就看见了放在客厅的行李箱，兴奋到冲进妹妹房间一顿狂摇，这是他通常用来冷静的方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回来了！！！快点起来嗨！！！”

“闭嘴。”起床气极大的山茶一把薅住了哥哥刚梳好的发型。

“女侠饶命！”山楂痛哭流涕。

天气那么冷，被窝它不香吗，太早起床以至于无人相伴的山楂又溜回了自己房间，依然暖烘烘的棉被抱住他，温柔地说：“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山楂猛亲它一口：“亲爱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当然，这个永远是指从冬天到天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