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庙，金叶满冠的银杏老树依然守着一片深秋。

头生鹿角的神明翩然落地，抖抖翅膀，笑道：“这烟花好看吧？”

“好看。”树精有些憧憬，“今晚的人间真热闹啊，可惜我不能动。”

神安慰它：“再养养吧，过个几百年，你就可以分出灵体去看世界了。”

“几百年后，还会有春节吗？”

“会有的，会有的。就算没有春节，也会有夏节、秋节、冬节，人总能找到机会在一起热闹。”

“那真是太好了，我好期待。”树精用枝桠捧着脸，向往地说。

等了一会儿，水终于开了，山楂迅速抓住筷子就要往里面下饺子，山茶也不甘示弱。

为了不让他们俩的饺子塞满整个锅，山桃不得不抓住他们躁动的手，大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三个人僵持之间，突然，锅里跳进了十多个饺子，三姐弟同时回头，桃花妈妈正专心致志地下饺子，面对孩子们控诉的眼神，她有点茫然：“怎么了？你们不煮饺子，难道还不允许别人煮？”

孩子们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各自下饺子。

饺子一时半会儿熟不了，山雀爸爸往锅里下了些菜叶和白萝卜块，又炸了鱼肚搭配番茄酱送来。

山桃打开了电视转到春晚直播，大家边吃边看，街上响起喜庆的鞭炮声，爆.炸的鞭炮把谈笑声掩去，只有彼此的笑脸依然清晰。

正是其乐融融之时，突然，大门被重重地砸了三下，连鞭炮声都盖过去。

“砰！砰！砰！”

力道很大，厚木的门发出不堪忍受的悲鸣，室内一片寂静，被春晚小品逗笑的观众声全成了尴尬。

门外的人已经敲了很久门，可是鞭炮声太响，这一家人聊得太投入，没有人听见，他们火冒三丈，砸门了。

山桃听见砸门声，愣了愣，童年的噩梦又出现，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底，山茶弯身去捡，递上时却发现姐姐脸色惨白。

她的手指在发抖，筷子是吓掉的。

“谁来了？”山楂问，“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去看门上安的猫眼。

“你不用去。”桃花妈妈拦住了儿子，淡淡地说，“继续吃吧。”

山雀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仿佛在给她注入力量，又好像是抓着不敢放。

这顿原本会很美味的年夜饭，孩子们吃得食不知味。

砸门声越来越大，最后保安上来抓人，门外一片尖叫嘶喊，是一对老年夫妇和中年夫妇的声音，隔着门不大清楚，唯有几句特别大声的嚷嚷传了进来：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你说啊！快跟他们说！你是户主的哥哥，叫她开门给你！”

妈妈的哥哥？

山楂和山茶面面相觑。

山桃面色苍白，山雀神情冷淡，桃花敲了敲桌，催促：“吃饺子。”

吃完年夜饭，山楂和山茶就被山桃带往自己的房间，那是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藏在拐角处。

山楂和山茶跟着她走，拐弯时回头望了一眼，借着阳台落地窗的反光看见山雀爸爸和桃花妈妈依然坐在一桌残肴边，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

门外吵闹不休。

进了房间。

“今晚在我这里睡吧。”姐姐说，动作上大有抵死保护弟弟妹妹的意思。

“我们可没有拿睡衣啊。”山楂说。

姐姐把自己的大衣柜拉开，柜里居然连接着一个小房间，里面放了五六个柜子，每一个柜子都比外面那个大衣柜要大，都不知道怎么塞进来的。柜子里放着各季的衣服，家里每个人的衣服都能在里面找到。

山楂都看懵了。

他不记得山桃有囤货的属性啊。

山茶倒是轻门熟路，抱着自己的毛绒兔子去拿睡衣，她给自己挑了一套樱粉色绣金鱼的毛绒睡袍。

这个家伙经常溜去姐姐房间，不熟悉才怪。山楂想。

山楂挑了一套黑白灰企鹅图案的毛绒睡袍，领子上还连了一个鹅头兜帽，大小刚合适。

山桃则是天蓝色印粉色小海豚的毛绒睡袍。

山桃房间啥都有，大家逐一领了洗漱用品，轮流用卫生间里的浴室洗澡，然后挤在房间角落的小帐篷中。

那个帐篷原本是去年参加帐篷节的时候买的，后来没有用了，那个帐篷就自己消失了，原来是被山桃拖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现在才拿出来。

帐篷里有干净的地毯，四面是五彩布，好像秘密基地一样。

山楂和山茶渐渐放松下来，大家头挨着头玩填色游戏，嘻嘻哈哈的，窗子外传来烟花和爆竹的尖叫，让他们忘记了此时此刻门外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山中寺庙。

“倒计时：十……九……八……”树精紧张地数着秒。

神明爪下提着一个还没有擦净灰尘的古钟，另一只爪子提着长钟锤就要往钟上敲。

新年的钟声即将响起。

树精：“三……二……一！”

“嗡——”

神明使劲一敲，古钟振动起来，发出一声悠长沉厚的钟鸣。

新的一年来临，代表春节的钟声响彻小岛，这一刻，就连鞭炮和烟火都要为它而安静。

山桃睡在地毯上，神色不安。

梦末方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