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打开门,门外吵闹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一对中年夫妇,一对老年夫妇,还有五六个小区保安,神情和动作都停留在开门的前一秒,有点狰狞。
他们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般的恐怖人物,反而五官端正,打扮优雅,一看就是精英分子。
经过一番推搡呐喊,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狼狈,中年男子额头上的假发片都快掉了;老年男子擦亮的皮鞋在混乱中被谁踩了好几脚;中年女子精心描画的妆容花了;老年女人脸上秀气的金丝眼镜歪歪坠在了脖颈上。
四个人瞪着山雀,一时间不知怎么说话。
山雀若无其事地向保安们道歉,表示这是一场意外,请他们走了。
四人跟着山雀进家门,门一关,隔绝了邻居和保安好奇的目光,桃花犹豫了下,过去想给他们倒杯水。
山雀伸手接过水壶亲自倒水,四人才刚碰到杯子就冷得打了个激灵——这是冷水。
四个人中最急躁的那个中年女子压不住怒火嚷嚷起来:“我们来串门,你就这样来对待我们?要不是爸妈心软,谁会来看你们!”
“清云,大过年的,大家都和气一点。”中年男子(陶铭)按住妻子气到发抖的手,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屋子。
小区一层楼只有四户房,屋子本身宽敞,加上装修好,看起来美丽绝伦。
墙壁上彩绘着奇妙绚烂的繁花壁画,那是碧空流云下漫山遍野的桃夭,每一朵花的颜色和形态都有细微的不同,一看就是画师亲手绘制,而不是什么九块九一米长的壁纸。
夜里华灯辉照,屋子里琳琅满目的装饰品都亮了起来,仿佛一团又一团柔和的宝光,把白日清雅的居所变得灿烂辉煌。
这些年,他这个妹妹过得还不错啊,光看角落那个插桃树用的落地花瓶,看着像是唐代的黄釉,柔和典雅,虽然没有青瓷白瓷那么有名气,但也是难得的宝物。
名字叫做清云的中年女子抹了一把额头,借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好,今晚是除夕,我不生气。刚刚我们在门外敲那么久没人开门我也不说了,这是年货,你俩的孩子呢,让她出来见见外公外婆。”
“夜深了,山桃已经睡下了。”山雀无视饭厅那边一桌还没有收拾的剩饭剩菜,说起谎话面不改色。
邱清云又不是瞎子,她也看到了那边,顿时又火了,但这一次她决定找人来撑腰。
公公有点严厉,她把脸转向正在擦眼镜片上的水雾的婆婆:“妈,你看啊,我好好跟他说话,他怎么能拿这种态度对待客人!”
于是,老年女人(杨清璐)推推眼镜,说:“陶陶,你不要光让别人出面,自己难道没嘴吗?”
“哦,”躺着也中.枪的桃花扯扯嘴角,“对不起咯。”
“这位是桃花,不是陶陶。”山雀把妻子牵到身旁,冷冷地说。
杨清璐看到对方一副保卫家园的样子,气笑了,“你这算是什么态度?陶陶是我的女儿,你把她从我家抢走,还擅自给她改了名字,现在倒是一副我们要抢走她的架势?你一个无名无姓的孤儿,陶陶自愿要跟着你,要不是看在你对她还可以的份上,我们早就报.警了!”
邱清云在一边助力婆婆:“就是!眼看着大过年的,大家也好久没有来往了,爸妈想你了才赶那么远路来看你。大晚上的居然连杯热茶都没有,小姑,你真的太让人寒心了!”
原本当背景板的陶铭又对妻子说:“清云,这是别人家,说话不要太没礼貌。”
不要“太”没礼貌,就是可以“不太”没礼貌咯?
邱清云来了精神,没有半字脏话的句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句句戳着山雀的弱点,年轻、天真、没有工作、处事不够圆滑。
山雀握着桃花的手,青筋稍显。
大男孩的面孔在灯下愈发清俊,也显得年轻、稚嫩,而桃花却是怒放的美貌,这样艳美的花朵需要一棵大树傍着才能安全,山雀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靠的模样。
尽管山雀知道对方并不了解自己,那些弱点都是他自己故意表现出来讨桃花喜欢的,但句句砸在身上,他也会觉得痛啊——十年前的山雀,不正是邱清云口中那么的一个样子吗?
此时,山桃的房间里。
姐姐已经睡着了,山楂和山茶对视一眼,悄悄放下手里的玩具跑出房门,客厅在楼下,他们在楼梯口趴下,想听听客厅传来什么声音。
楼梯距离客厅有点远,但再走就会被发现,只能待在这里。他们隐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骂声,咬字清晰,吐句流畅,情绪丰富,气势惊人,全篇还没有半点脏话,应该是个没练过声乐就是练过普通话的优秀文科生,战斗力杠杠的。
但她骂的,是他们的爸爸啊。
山楂气得想要冲出去骂人,山茶一把拉住他。
“你扒拉我干什么?我要去骂死她!”
山茶:“我只想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那个女人骂我们爸爸没工作没地位,你想骂什么主题?”
山楂努力思考,居然没想到。
爸爸好像的确没有(固定)工作,社会地位貌似也没有(国家明面上没有捉妖师的部门),财富方面属于比上不足(桃花妈妈曾经提过她出自大家族,古董遍地那种)……不不不,不能那么想!难道我们就这样认输了?
“从目前来看,我们留在房间是最好的选项。”山茶冷静地说。
“哼!你个没心的坏蛋妹妹!”山楂只好气鼓鼓地坐回姐姐身边,帮她掖了一把被子。
山茶依然趴在门缝前偷听。
客厅。
喜欢的人被这么挑剔,桃花真的忍不了,你是谁啊,我都还没有挑剔他,你有什么资格,还站在我家挑剔!
桃花感觉体内的灵力在蠢蠢欲动:“邱清云,不要逼着我撕破脸,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吵架,你要是骂我我就撕你。”
邱清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小姑当捉妖师的,和他们是两个世界,她一直以为小姑和那男的是无业游民呢,见桃花还威胁要打人,深吸一口气就要吐出比枪.子儿还要疼的话。
“够了。”老年男人(陶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沧桑消瘦的外表要“强大”得多,音色如美酒一般醇厚沉静,“我们来这里不是挑剔人的,只是想看看孩子过得好不好。”
“如你所见,还可以。”桃花硬邦邦地说。
即使对方只是一介普通人,实力超群的捉妖师声音里的杀气还是不由自主降下去了。哪怕离开十年,她也难以忘记父亲的威严。
这户房子装饰得已经很豪华了,但如果对上桃花记忆中的家,说一句“还可以”都是托大。
桃花自己也知道说得不对,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羞愤。叛逆的孩子没有比家人过得好,好像无声证明了家人给孩子安排的路才是对的,那个孩子做错了事。
陶时却说:“是吗,我倒觉得过得不错。”
桃花脸色稍稍缓和。
一家之主的陶时就是最重要的,他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他的妻子、孩子和儿媳自然不会对着干,纷纷换上了笑脸。
陶铭亲自倒水,给大家满上,冷水就冷水吧,干了这杯水!
陶铭和邱清云率先灌了下去,他们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大冬天的喝冷水,这水冷到牙都颤,灌进肚子的时候甚至感觉到胃收缩了一下。
杨清璐和陶时也端起杯子要喝,桃花看父母都要喝了,自己不敢不喝。
就在一家三口嘴唇碰到杯边的时候,山雀把他们截住了,“天冷,喝温开水对身体好。”
这算是态度软化了。
气氛逐渐活了。
……其实吧,邱清云觉得,这男的只是不想自己老婆喝冷水。
经过一番折腾,大家总算能够坐在沙发上,比较和气地交谈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陶时在问桃花的日常生活,桃花被问到直冒冷汗,她怎么可能会说自己平时就是不停捉妖,只好绞尽脑汁撒谎。父亲阅历丰富,竟也没有听出来。
杨清璐偶尔埋怨地插一句“当初要是听我们的你就不会这样了”之类的话。
另外三个人好像对喝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每隔五秒就要来一口,一壶温开水喝完后,邱清云立马说自己去烧开水,飞奔进厨房十几分钟都没回来。
陶铭是不能撤的,只好玩手机。
山雀怎么可能在妻子的父母面前玩手机,他们本来就觉得他不懂事,如果这种情况下都能玩手机,那可真是太没礼貌了。
山雀在沙发后书架上拿了一本棕色封面的精装书,翻阅起来。
等陶时和桃花结束交谈,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原本此起彼伏的烟花和鞭炮响都消停了。走是不可能走的,桃花肯定要让他们在客房住下,起码得明天再走。
家里有两间客房,都在这一层,山雀安排好大家睡下,客厅关了灯,一切又是熟悉的安静,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这里住了陌生人,再也不是可以放松的家了。
桃花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有父亲在的地方总感觉身边好像卧了一头猛虎。
就说他们进门后吧,父亲明明可以第一时间表态,偏偏要等小辈叽叽喳喳吵完后再开口,他这是想干什么?
梦末方拂晓:下一章就进入回忆篇啦,讲桃花和山雀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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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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